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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来君卿意
第0章 楔子 旧时堂前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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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是以百年身(1)

    浩荡车马入宫门,在正宫殿内的臣子和皇亲贵族已静默多时。

    皇帝迎娶皇后的大日子,也是各宫妃嫔册封位份的大典。

    司礼监冗长喧声响起,丝竹管弦一并奏响,直入云霄。

    大典终于要开始了。

    盖头被掀开,帝王已经亲手完成民间嫁娶最重要的大礼,转而按照皇家的礼仪。

    给予皇后民间的大礼,另辟蹊径,本身就是帝王和皇家给与皇后特殊的尊重的一部分。

    帝后大婚,本就是民间最津津乐道的盛典。

    礼乐典雅,钟鼓声声,端庄肃穆,琴瑟分明。

    他就坐在正中央,安静的看着满面沉肃的她朝自己走来。220501他无端有些紧张,自那天后,他再未得见她了。

    半年之久,仿佛过了一生。那天她满面凄凉,双颊含泪,是他从未见到的样子,如今她严肃的脸上,仿佛真是九天之上的神女下到凡尘来,没有一丝波澜。

    可明明这两种表情都不该是她的。

    魏安辰怔怔思索,旁边的小夏子轻声提醒,才回过神来,原来皇后已经走至她面前。

    原来真的走在他面前了。

    皇帝倏而释怀,嘴角含笑。

    这一段婚姻,本从幼年开端,便从今日开始。

    一世婚缘,帝后同心。

    各宫妃嫔站起,走进殿前跪下,对皇帝皇后行大礼,礼毕后,她们安稳跪在地上。司礼监宣读圣旨:“潘家二女潘倚碧,人品贵重形容尊贵,特封华贵妃,赐住启贵宫;张家张锦秀封张贵人,赐封锦色轩;安家长女安卿儿特才特美,赐封抚琴贵人,赐住抚琴殿;邓家邓莞赐邓婕妤,住往抚琴殿中云竹馆。陈家长女陈媛,封小仪,赐鸢尾殿。望各妃娘娘们同心协力,助皇后管理后宫,绵延皇家子肆,钦此。”

    “各位请起。”皇后微笑,和善诚挚,按照皇家的规矩,各妃嫔册封后由皇后宣礼成,赏赐宫苑和礼品。

    一举一动深得礼数,在场的妃嫔以及王公大臣皆赞叹皇后的大气。

    真不愧是慕家出来的女儿,慕家向来都是知书达理,何况是这唯一的掌上明珠,绝对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果然太上皇眼光极佳,早在二十年前就为孙儿定好了良配。

    皇后眉目清冽,大红的华衣衫似要把所有人比下去。

    皇帝点头示意礼毕,转身看皇后,她端庄坐着,眉宇却有疲惫,舟车劳顿又顶着千金凤冠,他看着她端坐而略显疲惫的模样,知道她头上的冠子有多重,想要提醒她注意身子,却知道如今他不能多说话,只得紧了紧衣袖下他紧握着的手:“皇后先下去休息。”

    她转身对他,以礼相待,眉眼分明,“多谢皇上。”

    婉儿和言欢及时搀扶着慕玘出门上轿辇,再多一队人马回到了鸳鸯宫。

    繁琐的规矩随着颁召结束落下尾声,接下来是夜宴,皇后只需在寝殿等候皇帝。

    皇后走后,皇帝接过了数杯敬过来的酒,他是从不贪杯的,今日应是心情不错,所以数杯下去,素来抿着的嘴角也有了意外的笑容。

    细心的人见此惊叹,许是酒水缘故,连冷漠的帝王都有了和暖的微笑。

    黄昏晚霞,景色极美。一行人吹锣敲鼓,浩浩荡荡整整齐齐的在皇宫殿宇间行走,将皇后送往宫殿。

    队伍终于停留在了一座豪华的宫门前,言欢抬头看了一眼,便不悦皱起眉头,恰巧大门前的一片树叶落下,正巧落在了皇后娘娘下轿的木凳上。

    婉儿机警,虽头次进宫,却早已知晓皇后是应该住在未央宫的,便急忙拉住即将开口训斥的言欢,转头向前头带路的管事太监,“我且问你,怎么不去未央宫?”

    管事公公是宫中的老人,见此本就出了一头冷汗,但又得了严令不可明说,只好恭敬侧身,“娘娘,未央宫是前朝皇后的住所。”

    管事的公公语言恭敬,挑不出任何毛病,一句话不对着问他的宫女,反倒是直接恭恭敬敬的向着轿内的皇后,礼数周全令人无可挑剔。

    婉儿懂得其中利弊,笑着表示明白。

    “本宫知道了。”慕玘是何等聪明的人,先皇后和皇上太后势如水火,下场又.....“赶紧进去才是。”

    管事的公公暗暗松了口气,皇后果然是最明白的人,连忙再次打了个千儿,“恭迎娘娘入宫。”一行人随着管事的齐齐跪下,迎候皇后下榻进殿。

    婉儿回到慕玘身边,“娘娘进去歇息吧。”

    慕玘笑容依旧,“好。”

    皇后进入寝殿,鸳鸯宫掌事宫女于寐思和管事的小福子分配着各自安排工作,忙忙碌碌至人定时分。

    鸳鸯宫恢复平静。

    220814夜半时分,再热闹的场面如今也安静下来。

    宫墙内静默无声,只一轮皎洁挂在天际,朦胧的月色攀上翠绿的柳条,徘徊在暗沉的阴翳之间,它似乎也,甚有所牵。

    也慕玘并无睡意,坐在书桌前练笔墨。

    她已经大半年没有拿起笔了。

    自从,那人受了重伤,再无音讯。

    她如今进宫来,他定然是不欢喜的。

    她曾信誓旦旦对他说过,她定要推了这门亲事。

    只是后来系列变故,就如同心尖上戳了一次又一次的痛楚,排山倒海向她袭来,她无法推却,也因着父母兄弟,她无法撇下家人独自离开。

    正想着,一条披风笼上她的肩膀,纯色如同户外皎洁朦胧的月光。她低眉瞧去,披风上随处绣着海棠。

    似乎是谁就在她眼前。

    她蓦得十分想他了。

    来人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挥手示意人离开,婉儿也领着人退下。

    “皇后大婚之夜舞文浓墨,不怕弄坏了喜服?”

    她轻叹一口气,那人终是出声了,不由皱眉收起,却神色如常着起身回头去。“参见皇上。”

    他立在跟前,似是才看清她样貌。

    上次正大光明见她,还是、是七年前。

    魏安辰一直都是不走近她的。

    她喜欢自由,对自己并无太多亲近。只因父皇一早就有的旨意,两人时常被安排相处,他也知道,她是不愿与自己多处。

    她从来是宴席上最早离席的那个,不愿意接受别家小姐或敬佩或艳羡的目光,偶尔还会不怀好意地敬她几杯酒。

    她一开始还会满面笑意地接过酒杯。

    比如两人初见的那次盛宴。

    便是听闻洛家为国打了胜仗,先皇大喜,宴请百官,自然包括她家。

    连一向推脱的慕玘都主动赴宴了,盛装进宫。

    那时她着一身绯红圆领上衣,十六褶破裙被春风吹动,太液池的桃花在在她身后都暗淡无光。

    那裙子上绣满海棠,颜色极艳丽,如她上挑的嘴角和眉梢,使人无端被夺去了魂魄,再移不开眼去。

    她仿佛十分开心,所有敬酒来者不拒。

    是了,那次的酒是父皇和母后一同制作的桃花酒,那人最爱香甜之味,肯定不会回绝。

    后来,她就醉了。

    他印象深刻,她面颊的红晕衬她满面的欢喜,双眉远山,含情眼波,对着谁都是温柔的。

    是了,她的目光偶然传到自己这儿,就连对着他,都是含笑的。

    那笑意将热闹的丝竹管弦抛于身后,似一道冲破暗夜的天光,霎时略去他所有神采。

    只一眼,就心动。

    原是这般模样。

    而如今这个女子,多了一层温顺,但眼底傲气,依旧当年。

    魏安辰一笑,他一直希望看到她眼底深处,如今她近在咫尺,所幸是看到了。

    她果然还是最初的她。

    今日大婚,他知道,她一般不施粉黛,如今盛装,却依旧是勾了他的魂魄。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子,如此疏离于他。

    是了,她从来都当自己是怪物,恨不得远离于千里之外。

    他轻轻叹了口气,双眸望向她早已起身转过头去的身影,不满于她刻意的顺从和称呼,但却不想用帝王的尊贵压着她,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语气淡淡,“皇后先休息吧。”

    他看一眼窗外,是了,云翳遮住,连月光也不明媚了。

    重重深锁殿宇中,灯火通明。

    昏黄烛光下,暗夜甚美,迎合着宫殿内最繁华的喜庆,夜色垂暮,别有一番氤氲。

    许久安静,他近来宽衣躺下。他侧过身去望着安然入睡的女子。这女子容貌极好,能让他安静下来。

    母后和父皇都提醒他,帝王不可心软。

    是的,他从来都是没有心的人,二十余年看尽虚情假意,夫妻如同仇敌,手足如同断臂,就连同胞的妹妹都被圣旨拖累,一朝嫁与仇敌,公主琵琶幽怨。

    那好像,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已在深宫经营良久,从入主东宫的那一刻他便步步为营,似地狱里的鬼魂只拉着人跌进万丈深渊,所有的血雨腥风于他竟然是成长的必须。

    他作为储君,曾亲眼见过慈爱的母亲一点点成为了权力的牺牲品,她曾拥有世界上最温柔的眼睛,如今看他,竟然满是愤懑于冷漠。

    所以他再也不想过什么安稳生活了。

    父亲虽然已经离去,但他留下了数不清的危险与埋伏。

    朝堂凶险,不知道哪个人,哪一步就会阻碍他。

    后宫不清闲,母后的势力依旧可以笼盖整个殿宇,甚至那些被选进来的女子,背后都有其不可小觑的家族势力。

    没一个是真心的。

    但所幸,她如今,在他身边来了。

    纵使他一直都知晓这个人从不喜欢宫廷。

    但他不是什么好人,将她拉进地狱,倾斜一束光下来,照耀他。

    毕竟是一眼就动心的人,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红烛摇曳胜春光,如今暮春时节,殿外落花满地,清冷的月光倾洒,从窗牖穿射进来,一地茫茫。

    慕玘本就浅眠,如今在了这富丽堂皇陌生无比的宫殿,白日里虽然十分疲乏,但一夜下来,却也消解了许多睡衣。

    如今看来,竟是再也睡不着了。

    她没有去望睡在床榻之上的人,纵使他呼吸十分清浅,却也安稳如斯。

    她心底冷笑,是了,这天下最适合宫殿的地方,只他一人罢了。

    她抬眸望去,顶上满是牡丹莲花的图案,轻盈的乐舞飞天盘旋游走于花间,流线的云层衬着端坐的神佛若影若现。是一片祥和喜乐的佛国世界。

    再细看殿内陈设,无不是华丽富贵。

    她想起方才写字时,就在旁边冒着青烟的博山炉,飘飘渺渺,使人沉醉。

    她原本是不喜欢龙涎香的气味的,殿内的宫人早早就知晓了她的喜好。

    博山炉内焚的是茉莉。

    茉莉清甜,宫内的人从来不甚喜爱的。那太过于小儿女情态了。

    她无端失语,这不合时宜,也便只有她了。

    整整思索着,她再次神思迷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自己被谁抱了起来,那人手脚轻轻,将她从沉香木躺椅间抱到榻上,她却也一下清醒过来。

    那人望着她并不说话,烛火下一双眼眸更加黑沉,叫人看不出他的神色。

    香炉里的茉莉快要烧完,开始出现一缕缕灰烬气味,虽不呛鼻,却也与之前香味甚异。

    终是要开口打破寂静的:“皇上何时醒的?”

    “怎么这么晚,你却不睡。”他语气清冷。

    慕玘微微一笑,没有别的回应,依旧淡淡的,直到香灰燃尽,她翻身躺下,不再言语。

    本就是疏离的人,一道圣旨罢了,还能有什么情分。

    若思及情分,她大概是不必进到这儿来的。

    慕玘的样子叫魏安辰心头一颤,终究是原来的模样。她的神色,对着自己,对着皇宫,从来是拘谨客气的。

    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推在千里以外,从未正眼看过他。

    这几年来,除了那次醉酒,并无区别。

    还是,有点区别的。

    如今她在他身侧躺着,他一抬手,就能拥住她。

    他今日喝了不少,心中一动的拥抱,在触碰到那人瘦弱的身子时,不免心惊,她身上的气味是茉莉,但有不同,细细嗅着,也只是发丝沾上了一点茉莉清香。

    魏安辰伸出一只手将被褥盖往上拉了拉。见慕玘没有挣扎,魏安辰将怀中的人圈的更紧:“皇后,从此我们在一条船上了。”

    慕玘不习惯别人靠近,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慕玘想起那个人温润的怀抱,心中一跳,下意识推开他。

    却因着他是九五之尊,只好轻声道:“皇上,天色不早。”慕玘想着那个拥抱,突然觉得厌烦。

    魏安辰俨然是有些醉了的,酒味骗不了人。

    良宵美景,佳人在旁,这么多年,也算是见了月明。

    帝后相拥入眠,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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