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话音刚刚落下，便忙不迭地推开了关译心，想要继续往村委会的方向跑。

    ——她似乎还在按照九年前的既定经过行动，这会儿正急着给村里的村干部送消息。

    然而在这时候，关译心却突然反过来伸手抓住了她。

    “你受伤了。”关译心的声音有点微微沙哑的颤音，却依旧尽量维持着一种平静的状态。

    妈妈试图把手抽回去，结果，关译心反过来抓住她时，手上的力量，却是超乎她想象。

    场面一时间竟然这样僵持住了。

    慢了关译心一步跟下来的陆离，下了车之后，就瞥见了这幅场景。

    等他看清楚对面那个人影的面孔之后，也顿时恍然，难怪关译心刚刚突然变了脸色……

    至于还在车里的男助理、女助理以及惊魂未定的司机，则是互相对视一眼。

    男助理：“我们也下去看看？”

    女助理摇头：“别去。”

    司机还沉浸在刚刚差点撞到人的惊魂未定当中，心脏怦怦直跳，“真不用我也跟着下去看看吗？”

    其实他还想直接打122报个交通事故、顺便再联系一下保险那边来着……

    女助理抬头瞥过去一眼，“我也看到了，那个人影就是突然凭空出现在你车前面的，说白了，那就不是活人。”

    司机瞬间懂了：“……”

    顿了顿，女助理低声说道：“而且我也认出那个人来了，就白天咱们遇到的那群人中，戴草帽的那个。”

    男助理闻言对视一愣，“就咱们老板主动过去拍了人家肩膀，和人打招呼的那位年轻女士？”

    女助理点点头。

    她只是点到为止，并未明说，关译心和那位人群中的女士之间明显存在关系这件事。

    不过，这件事并不隐秘，但凡今天有注意过陆晞和关译心之间反应的人，应该都能看得出来……

    男助理喃喃道：“她没戴草帽，刚刚外面灯光又晃眼睛，我是真的没认出来。难怪那个小姑娘直接就下车冲过去了。”

    司机那正在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多少有些焦虑和不安的感慨：“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女助理：“我们就安静待着等老板回来，别轻举妄动就是了。”

    男助理和司机两人顿时纷纷赞同点头。

    就在陆晞身边的人搁这儿私下里开小会的时候，车外，关译心和妈妈之间的僵持，没被陆离的突然出现所打破，反而是关一一，突然按捺不住地撺了出来。

    这只小怪物本来就有着一身通体漆黑光滑而又细密的鳞片，再加上它的身影细细长长，动作的速度也快，这一飞窜出去，直接就成了夜色中的一道暗影，一直等到它都精准地飞扑到了关译心妈妈的手臂上，对方才反应过来。

    妈妈突然发出了一声意外的惊呼。

    关译心则是感受到关一一的尾巴尖勾住自己手腕时带来的冰冰凉凉的触感后，才骤然反应过来：“关一一！？”

    关一一根本顾不上解释，冲到了关译心妈妈的手臂上之后，当场支棱着三角脑袋，张大嘴，冲着对方伤口上面的细碎透明晶体，“咔擦”就是一口。

    妈妈整个人都被惊呆了。

    关译心一时间也有些愣住，“啊！？”

    不过，关译心的妈妈并未发出什么疼痛的惨叫。

    她那张原本就惊惶不安的脸上，只剩下了越发惊疑不定地震惊。

    然后，她甚至顾不上再去看还抓着自己不放的关一一了，而是直接被小怪物关一一所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甚至于，当关一一偷偷摸摸地冲出来咬了一口晶体之后，立刻见好就收，当即转身，用尾巴尖勾住关译心的胳膊，把自己荡秋千一样，直接硬生生地甩了回来，然后，重新稳稳当当地飞窜到了关译心的肩膀上，这才趴稳了。

    关译心：“！！！”

    都没来得及说话，只顾得上看关一一在这里演杂技的陆离：“！！！”

    “嘎吱！”

    “嘎吱！”

    关一一也顾不上说话，趴在关译心肩膀上之后，便开始麻利地嚼着嘴里的晶体。，

    因为这个位置距离关译心的耳朵很近，所以，关译心完全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只小怪物嘴巴开合时有节奏地发出了一阵阵极其清脆的、仿佛在咬玻璃珠一样的声音。

    很快，大概也就三两下的功夫吧，一坑不坑的关一一已经争分夺秒的把嘴里那块亮晶晶的晶体给嚼碎了咽下去了，然后，这只小怪物亲昵地蹭了蹭关译心，发出了极其乖巧的声音。

    关一一：“muamua，吱吱唧唧！”

    妈妈！这个好好吃哦！

    关译心：“……”

    不管怎么样，因为关一一这个突然打岔，她的妈妈好像都被弄得有点发懵了。

    她没有再像是一段录像中的角色一样，无数次不断地重复着自己在固定时间线上相同的行为，而是就仿佛突然卡壳了一样，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震惊而错愕地落在了正冲着关译心发出阵阵叫声的关一一身上。

    关译心则是顺势拉起了自己妈妈的手。

    ——她手背上的伤口处，依旧堆积着一层细密而璀璨的晶体。

    只不过，如果说之前的晶体就像是已经生长起来的庞然大物一样，那么，被关一一横插一杠子突兀地啃了一口之后，手背伤口上的晶体，便只剩下符合关一一压印形状的、极其平滑的一层。

    它就像是伤口上的一层点缀，勉强也算是将伤口弥合了。

    但是，现在薄薄的一层晶体，就像是被割草后剩下的一点细碎的枝丫，瞬间便再也没有了之前快速生长、仿佛恨不得从伤口处直接蔓延全身、就这样长成一个庞然大物的危险劲头……

    以至于，妈妈都不在复读机一样的重复着“你们快离开这里”的话语。

    她震惊而错愕地看了一眼关一一，最后，才瞥了眼关译心和陆离，然后就这样，如同刚刚出现时那般，人影在突然之间，就又消失在了空气中。

    感受中自己手中的触感变成虚无的空气，关译心还忍不住的轻轻虚握了一下，然后才沉默着收回了手。

    陆离走了过来，“妹妹？”

    关译心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

    她先张开了自己的手。

    ——刚刚抓住妈妈手上的手臂的时候，蹭到自己手掌上面的一点血迹，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就随着妈妈一起消失了。

    就仿佛之前自己感受到的湿润而粘稠的血液触感是假的一样。

    然后，关译心默默地把自己肩膀上的关一一给拿下来了。

    被关译心捧在掌心里的关一一眨巴了两下眼睛。

    “咔嚓咔嚓！”

    然后，它又熟练地嚼了两下嘴里还没全都咽下去的晶体。

    关译心想了想，突然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关一一的嘴巴。

    就像是要给家里养的小猫小狗刷牙一样，按住稍微捏了两下，关一一就无比配合地直接就把嘴给张开了。

    那密密麻麻的雪白小牙上，依稀还挂着些被它嚼来嚼去的晶体，有些已经被关一一用细密的牙齿给彻底碾碎了，正散发出荧光一样幽微的柔和光晕，有些则是因为颗粒较大，看起来依旧还亮晶晶的。

    关译心：“……”

    陆离：“……”

    下一秒，关译心用指甲轻轻地蘸了一丁点晶体的粉末，然后才把手松开了。

    关一一立刻就把嘴合上了，然后，继续开始“嘎吱嘎吱”的嚼玻璃。

    而在关译心的指尖上，那一丁点的晶体粉末，正散发出极其柔和的光晕。

    关译心喃喃道：“这个没有消失。”

    关一一嚼完之后，咽了一下，然后，又冲着关译心“吱吱唧唧”的叫了两声。

    关译心连忙拒绝：“不用了，我不要，你吃吧！”

    关一一当即张嘴，舔了一口关译心的指尖，把那一点点晶体的粉末也吃下去了。

    然后，吃饱喝足高高兴兴的关一一，显然又进入了有些困倦的状态。

    它先是慵懒地抻了抻自己细细长长的身子，然后又反复地舒张和收紧自己小巧的爪爪，认真地活动了几下，接下来，便是熟练地从关译心的肩膀上滑下去，直接一头栽进衣兜里，踏踏实实地把自己扭成乱七八糟的形状，就这样安心地睡着了。

    关译心抬头，和陆离解释道：“它说它困了，先睡一会儿。”

    陆离也很熟练：“要是等会儿再遇到好吃的，不用你叫它，它自己会醒，是吧？”

    关译心眨了下眼睛，“它没说，不过大概是这样子的。”

    突然之间，陆离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和关译心告诉道：“还是刚刚那个娃娃脸的民警。”

    关译心：“估计是着急了吧……我们先过去。”

    陆离点头，“走。”

    两人旋即又上了车。

    这一次，司机开车的时候，明显比之前还要谨慎小心。

    明明是三更半夜近乎无人的空旷街道，这辆房车却愣是开出了驾照考试现场科目三的严肃状态。

    然而就算是这样，依旧挡不住，村子哪个角落里，突然就冒出一个人来，惊慌失措地朝着和他们相同、或者相对的方向冲过去，口中同样急促地呼喊着，或是“快组织人员撤离”、又或是“赶紧离开这里”的声音。

    “晚上天天这样，这村子也没法住吧……”男助理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由得喃喃道。

    关译心和陆离却对视了一眼，却隐约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按照娃娃脸警察的说法，刘栓柱家那个废弃的院子里，已经开始闹腾起来了，很多村民也都闻询赶了过去，这会儿那边简直围了一群人。

    然而，关译心和陆离他们这边，一路上同样听到了各种动静，却没见到陆续前往这边的村民身影……

    都是半夜闹鬼一样的诡异动静，想来也分不出什么轻重缓急来。

    按照常理来说，不太可能这边就完全遇不到村子里的人……

    转念之间，这辆房车已经停了下来。

    “到了，”司机的语气有些微微的古怪，他的牙齿轻轻发颤，头也没回，和自己的两个同事，以及关译心三人告诉道：“前面就是那个咱们白天过来的那个院子，院子外面没、没人……”

    关译心直接拉开车窗望了过去。

    院子的大门正关着呢，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边安安静静的，肯定和娃娃脸警察刚刚打电话告诉的情况对不上。

    “我打个电话，稍等。”

    陆离说话间已经在拨号了，他盯了一眼手机屏幕上依旧满格的信号，

    对面接电话的动作也很快，几乎是铃声刚一响，就立刻接了。

    “你们到哪了？”娃娃脸警察压低嗓子的声音传了过来，手机里带着明显的人群杂乱的背景音。

    陆离沉默了一瞬，然后坦然回答道：“我们已经到了，就在那个院子前面。”

    娃娃脸警察没想那么多，直接就说道：“诶？我怎么还没看到你们，我找找。”

    他说话的时候，手机里还清晰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奇怪……人在哪呢？”

    司机看着前挡风玻璃外面，一片静寂、空无一人的村庄夜晚，搭配着陆离手机里杂乱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看到陆离若有所思间，和自家老板隐有几分相似的轮廓，一时间又变得稍稍安心起来。

    司机稍稍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不至于一开口就打颤丢人，“现在、怎么说？”

    陆离没说话。

    他直接对着电话那边的娃娃脸民警说了一句道：“我们这边有紧急情况，稍后再联络，你们先顾好你们那边，别乱来！”

    然后，便在对方猝不及防之间，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娃娃脸民警：“？？？”

    不是，您这就突然不理人了！？？

    关译心看向他。

    陆离的喉咙微微紧了紧，然后说话时的语气却是平静的，“我们和他们不在一个空间。”

    至于挂断电话的原因，同样十分简单。

    他们这边还搞不清楚，误入第二个空间的原因。

    及时切断联系，或许就不至于把对方也拖进这个空间里面。

    “那些晶体碎片……”关译心突然开口说道。

    他们这边和那边一群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应该就是，那边没有一个小怪物关一一，突然吞吃了当年那群人影身上的东西。

    陆离的眼神微微一动，瞬间反应过来关译心的言外之意，立即道：“等等，你别——”

    关译心已经毫不犹豫地起身，“别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