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机会，会杀了他吗？

    原浅骑在马上，脑海中来来回回浮现着这句话。

    她为医者，敬畏生命是本能，可是如若杀一人，可救万千人呢？

    万千人的命与这一人比起来，好像更重要……

    可是……

    她看向握着缰绳的白嫩手指，这手握过笔，拿过手术刀，却不曾沾染过活人血，杀人……有一日，自己真的会做这种事吗？

    她自嘲一笑，说难听点，自己也不过是寄居在这具身体里的孤魂野鬼罢了，可是如果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浅，那么，南宫暮的确该死，单单为母报仇这一条，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你是何人？”

    不觉间，已经到了上次施粥的大门口。

    门口守备倒是森严，守卫也是中气十足。不像鲁城的官卫，个个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果然，人是铁，饭是钢。

    “我认得她，去通知原姑娘。”旁边一人道。

    原浅翻身下马，道：“不必了，我知道南宫暮在这里，直接带我见他吧。”

    “我们尊主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原浅冷啍一声：“让雪风来见我。”

    两人相视一眼，“她好像对咱们尊主很熟的样子。”

    “也是，一个女人而已，还怕她不成，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人通知雪统领。”

    南宫暮坐在屏风后，执笔描丹青，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失神抖了一下，画作有了瑕疵。

    就如他的心情一样，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却如蚁噬骨般难受。自那日皇城一别，他和原浅这才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她对他，该是恨上了吧……

    他苦笑，多讽刺，他是想一直对她好的，却怎么就这样鬼使神差的走到了今日这局面，好像终究走成了一盘死局。

    “主子，人带到了。”雪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南宫暮将画作用空白纸张覆盖住，理了理衣衫，方才道：“进来吧。”

    门在身后关上，原浅站在屏风前，两人隔着屏风对视。

    “怎么，躲后面不敢见我？”原浅取笑道。

    乍听到她的声音，南宫暮就忍不住扬了嘴角。

    高大的身形站了起来，他绕过屏风，走到原浅面前，“听说你要来，我可是备了上好茶叶呢，这边请。”

    原浅落座后，不疑有他的一口喝了杯中茶，南宫暮的笑意渐深，“此一时彼一时，对我，你倒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对你，我始终是信的。”原浅一脸认真的道。

    南宫暮眸光一沉，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道：“你来找我有事？”

    “我说了我信你，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南宫暮修长的食指转动着空杯，微侧着脑袋，露出好看的脖颈，“老规矩，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好的。”

    他微笑着轻轻摇头，“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好消息是沐宁遥的确在我这里，坏消息是……”他眸光低垂，淡淡地道：“他的随从死了。”

    “花夭——”原浅震惊的盯着他，满眼心痛的道：“怎么可能……她不过是个小侍女，你们杀她做什么？”

    南宫暮耸耸肩，“这可不是我干的，说起来，这人你也认识。”

    他扬声道：“雪风——请前辈过来。”

    “是!”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原浅失神的怔着，那个活泼好动，那个自小受尽磨难，好不容易在百花谷开心了几年的花夭，就这么没了……

    “尸体在哪里？”

    南宫暮叹了口气：“化为尘土了，也算干净的去了。”

    “什么意思……”原浅的拳头紧紧握着，她怕不握紧点，会控制不住打在眼前这张过分漂亮，却冷血无情的脸上。

    “你还是问问动手的人吧，反正人不是我杀的。”南宫暮似笑非笑的瞅着她。

    “南宫暮，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好意思把自己摘得如此干净？”

    “你不必问他，人是我杀的。”一道清冷的声音随着开门的冷风窜进来。

    一身红衣的莫桑施施然落座，抚着下巴道：“许久不见了，你是不是……还欠我点东西？”

    “是你？!”

    “你给我的话本都看完了，可我却迟迟没有收到新货，莫不是……忘记了？”

    原浅想不通，眼前这与世隔绝的人，怎么会杀了花夭……

    “你杀了花夭？”

    “那丫头叫花夭呀……嗯，挺可爱的小姑娘，可惜了……”

    “噗——”

    莫桑骤然被泼了一脸茶水，不怒反笑的从袖里拿出一块帛帕缓缓擦试着。

    “你这是请我喝茶？”

    “你为什么要杀花夭？”

    “她是谁不重要，我不过是不喜欢有人挡道罢了，顺手的事。”

    “好一个顺手的事——那我今日也顺手了结了你!”

    原浅看向南宫暮，“他是你的人？”

    南宫暮老实的点点头。

    “杀了他！”

    南宫暮缓缓摇头：“他对我很重要，杀不得！”

    “好！我自己动手!”原浅抽出南宫暮腰间的佩剑，直指莫桑喉头。

    莫桑无奈的看着南宫暮：“我不动手，给你面子，你让那个女人尽快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南宫暮对他拱了拱手：“多谢。”

    原浅看着这两人当她是个玩闹的孩童，她的确不曾杀过人，好，今日就拿这个老怪物开个头。

    那剑虽然用力喂在了莫桑喉头，可是他的喉咙竟然比剑还硬，剑刃根本刺不进去，莫桑轻笑，下一瞬间，“夺”地一声，那剑反向飞插在木柱上，猛烈摇晃了几下。

    “那丫头与闪电狐还有些缘分，故而我用了化尸水，给了她一个体面。”

    “体面？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原浅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这人是怎么把体面二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好似他真的是在做一件好事。

    “刀砍不死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莫桑笑道：“我这条命用不了多久也会归尘，你不必急于一时，等我做完我想做的事，一切都会回到该回的位置。说来，也该谢谢你，若不是你的话本，我还不至于存了这下山一趟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