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回家吧，王上。”原木昔的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整张脸看起来略显狰狞。

    慕容恭递给她一方帕子：“擦擦吧，太丑了。”

    原木昔似哭似笑的接过：“你……你原谅我了是不是？你还是顾念我的，是不是？”

    帕子被鲜血染红，慕容恭双手负于身后，淡淡道:“擦不干净了，对吧？这手沾了血，可真难擦干净呀。

    因你一人，一场疫病，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此刻，你想回家，我倒问问你，哪里是你的家？你叛了我，又叛了大隋，天下之大，你又该魂归何处？”

    颓然间，原木昔的手缓缓落了下去，她有些失神的望着天空，一群飞鸟在碧蓝的天空飞过，冬天已去，春天，快到了。可她，再也不必看见了。

    长长的睫毛缓缓盖住眼眸，带着迷惘，不甘，遗憾，她年轻的生命安静地结束了。

    慕容恭喟叹一声，想起地牢中的相伴，掩面悄然拭去眼角的一滴泪，道：“寻处能闻到花香的地方，就地掩埋，不必立牌。”

    安魂曲婉转悠扬，南宫暮就这么一直吹，一直吹。

    直到笛音渐渐失了力道，嘴唇起了血泡，他还是一刻不停的吹着。

    -

    “主人，您终于醒了……”希月刚进屋，连忙放下托盘，惊喜地跑到床边：“雪首领，主人醒了，醒了！”

    南宫暮目光流转，屋内熟悉的一桌一椅，静谧的空气，好似他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追着静贞，静贞还是十岁那年生辰的样子，梳着双鬓，穿着宫装，跑起来时，身上的宫铃叮叮铛铛。

    “三皇兄，你抓不到我吧……”

    她抓了一把雪球，朝他掷来。

    那雪球落在了他胸口，却是散的，一点也不疼。

    南宫暮笑得很是开怀，一直追着她跑。

    突然一束强光，她跃了进去，却朝他直摆手：“三皇兄，你不能再跟着我了。”

    南宫暮鼻头一阵酸涩，心痛难忍。

    他寻着光而去，“静贞……别走！别走！”

    那光越来越强烈，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三皇兄，回去吧……回去吧……”静贞在光圈中长大，甜笑的看着他，不停的对他挥手：“回去吧……别再来了……”

    南宫暮拭去眼角的泪，坐了起来，怔怔发呆。

    “主子，你可醒来了，原……大夫说，你醒了就无事了，那毒也解了。”雪风开心地道。

    南宫暮苦笑：“原来我还活着，静贞……她不肯带我走，不肯带我走……”

    他将脸埋入膝头，语音哽咽。

    “皇上已经昭告天下，南宫暮死于鹿尾镇，从今以后，天下再也没有南宫暮了，主子，您可以给自己一个新身份，咱们就在这农庄，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春风作酒，夏听蛙鸣，秋赏落叶，冬踏白雪，这种日子平淡惬意，多好啊。”

    南宫暮唇边浮上一丝笑，“雪风，这话是她教你的吧。”

    雪风抠了抠脑袋，不好意思地道：“亏我还背了这么久，一出口就露了陷。”

    “希月，取我的氅衣来。”

    希月递给他，欲帮他系上带子，他温柔的推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主人，你才刚醒，这是要去哪里？”希月道。

    “我想给他们送份大礼。”

    “你要入宫，万万不可。”雪风慌道。

    南宫暮笑道：“无事的……还有谁比我更熟悉那宫墙呢？”

    “你说他会来吗？”南宫苏落下白子道。

    “算算日子，他也该醒了。”原浅执黑子，凝眸沉思。

    南宫苏道：“你倒是日子记得清楚。”

    原浅落子，在他手上轻捏了一下，“你这醋要吃到哪年哪月，不想等，你就去睡呗。”

    “留你们两个独处，你想得美。”南宫苏哼哼地道。

    原浅抬眼笑道：“你怎么不说，你也想见见他，看他是否安好？众弟兄中，你对他到底是不同的，不是吗？”

    内殿一阵响动，二人相视一笑。

    “二位好兴致。”南宫暮现身在厅内。

    “这儿时的密道，就知道三皇兄一定还记得。”南宫苏笑道。

    原浅起身，推着南宫暮坐在自己的位子：“这围棋我是真不擅长，输了好几局了，你帮我赢他一回，我去沏茶。”

    南宫暮淡淡一笑：“好。”

    片刻后，原浅不满地道：“怎么你也输了？”

    南宫暮道：“这棋局谁能赢过皇上，竟然输了，自当献上赌注。”

    南宫暮从袖中取出羊皮卷摊开，“皇上一直在找这个吧。此物于我，已经再无意义，一局定天下，败了就是败了。”

    “三皇兄依然如此大方。朕，却之不恭，谢了。”南宫苏大方收下。

    原浅白了南宫苏一眼：“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她将茶杯递给南宫暮：“喝口茶吧，刚醒就来了？”

    南宫暮点头，“做了个长长的梦……”

    原浅道：“既然是梦，就将那些都留在梦里吧，世上再无南宫暮，不是吗？”

    “世上最无南宫暮，很好。”南宫暮放下茶杯，深望原浅一眼，道：“告辞，后会无期。”

    “你会回农庄吗？”原浅忍不住问道。

    南宫暮淡笑：“或许吧……”

    雪风在宫外苦等了三日，却再没有见到南宫暮的身影。

    他含泪自语：“主子，的确没有人比你熟得过这皇宫。”他抬眼望向阳光照耀下的琉璃瓦，“这一方牢笼，你倒是飞出去了，我又该去何处寻你……”

    “雪首领？”一名内侍官拦住雪风。

    “何事？”

    “圣上有请！”

    雪风穿着禁卫统领的盔甲，单脚跨在城楼的石墩上，手中挟着一片树叶，吹起了熟悉的旋律，春日的叶子细嫩不经吹，只吹了一遍就破了。“主子，这曲子，你从不知道，我也会吧。”

    “施主，你眉目清明，心思纯净，却是与我佛有缘。只是，施主气度不凡，必是贵人，真要剃度？”

    南宫暮平静一笑：“皮相皆是虚无，我不是什么贵人，倒是个罪人，大师，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