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洛斯再回到那座古堡时，身份已经从管家，变成了被柳疏正式昭告天下的恋人。

    这段时间里厄洛斯的消失，柳疏的反常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过是小情侣闹矛盾冷战而已。

    现在一朝和好如初，腻歪黏糊的模样，简直闪瞎了全古堡的狗眼。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厄洛斯简直胆大包天。

    公爵大人分明不喜欢出门，他却整日拉着柳疏出去闲逛，剧院，猎场，展览，拍卖会……甚至擅作主张替柳疏应下宴会的邀约，软磨硬泡带着人过去，然后以伴侣的身份在他身边耀武扬威。

    许多人都在猜测，柳疏还能忍受这家伙多长时间？

    以公爵大人的性子，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他赶出去吧。

    出人意料的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厄洛斯非但没被赶出去，甚至没和柳疏闹过一次红脸。

    最严重的时候，至多也不过是晚上胡闹得厉害了，被柳疏踹下床，赶去其他房间睡罢了。

    ——虽说就算被赶去其他房间，等过上一会儿柳疏睡着了，厄洛斯还是会自己悄悄溜回去。

    他可是知道的，自己不在身边，他的公爵大人晚上可睡不踏实。

    至于三天两头拉柳疏出去玩儿，也不算是他自作主张，随心所欲。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公爵大人是多傲娇的性子，从前不爱出门，不过是因为没有人陪着，觉得一个人在外面玩也没什么意思，就算去人多的地方，那些人对他不是畏缩惧怕就是谄媚讨好，更是无趣。

    如今虽然有他陪着了，但对于柳疏而言，主动拉着他出去到处游玩多少也是有些丢面子的事。

    他这样的性子，应对起来倒也简单，只要递个台阶，柳疏矜持一下摆摆样子，自己就会顺着台阶下了。

    有时看他分明对自己的提议很心动，却还是要装模作样地犹豫一下，而后才“勉为其难”点头的模样，也可爱得很。

    至于有时擅自主张应下一些宴会的邀约，实在是柳疏公开和他的关系之后，外界的流言蜚语多得数不胜数，据厄洛斯所知，甚至还有地下赌庄开盘赌他多久会被柳疏厌弃。

    厄洛斯哪受得了这个气？自然得拉着他的公爵大人出去好好秀一番恩爱给他们看才是。

    柳疏虽说平日对他也说不了几句软和话，可一旦出门在外，还是很护短的。

    故而哪怕自己的实力也足够对付绝大部分人，厄洛斯在外面也总爱装出一副柔弱可怜，甚至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而后看柳疏明知自己在演戏，无奈之下也还是会纵着他，为他出头的模样。

    他们对彼此似乎都太过了解，知道对方的所有好和坏，优点与劣根性，故而总能轻松拿捏住对方，也被对方所拿捏。

    又或者说，这种无声的纵容，本就是他们相处，甚至于表达爱意的方式。

    只是有时，柳疏也会觉得自己有些猜不透这家伙都在想些什么。

    比如这日。

    两人原本约好了要一同出门听歌剧，哪想到临出门前，厄洛斯突然拿了个项圈模样的东西出来，上面还附带了一条锁链。

    “公爵大人给我带上好不好？”厄洛斯捧着那个项圈，双眸亮晶晶地盯着柳疏。

    柳疏满头问号：“为什么？”

    “我锁过公爵大人一次，公爵也锁我一次，才算是扯平了嘛。”厄洛斯说得有理有据，振振有词。

    柳疏扯了扯唇角，除了无语两个字，实在找不出其他词汇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有病就自己玩去。”

    “可我很想叫公爵大人一次主人诶。”厄洛斯还有些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拒绝，抿着唇，委屈巴巴的模样，神情说不出的可怜。

    【我是应该叫您……主人吗？】

    恍惚间，柳疏似乎听到自己脑海中响起这么一句。

    问过了系统，它却说自己刚才并没有出声。

    柳疏有些莫名，不知道这道声音从何而来，又或许，只是他意外产生的幻听？

    “再胡说八道，今天就去跟小白睡。”柳疏一句话，直接把厄洛斯发配到了猫窝。

    “真的不可以？”厄洛斯眨了眨眼，还想再挣扎一下。

    他真觉得自己或许是被柳疏驯服的某种野兽，只有对方制得住他的疯劲，也只有在这个人身边，他能感受到一种归宁般的安心感。

    也心甘情愿做那只被驯服的野兽。

    “你要想带着这东西，就自己出去。”柳疏还是觉得项圈这种东西有些太侮辱人了一些，虽说厄洛斯似乎隐隐有了些那方面的倾向，但他暂时还没有这种爱好。

    ……以后大概也不会有。

    “哦，好吧。”厄洛斯见他态度坚决，耷拉下眉眼，无比可惜地惋叹一声，悻悻把那个项圈收了回去。

    柳疏实在不理解他在可惜些什么。

    知道柳疏要来，歌剧院提前清了场，今日这番表演只为他们二人献上。

    其实柳疏并非排斥人多的地方，只是他的身份实在太过惹眼，若是歌剧院如往常一般座无虚席，他一出现，众人视线的焦点就会从台上的演员转移到他身上。

    非但不尊重演员，他自己也不自在。

    他是想来看表演的，又不是出来被展览的。

    虽说偌大的剧院只剩下两个人的确少了些氛围感，但对于厄洛斯而言，反倒是天大的好事。

    至少没有那么些人盯着，他想在外面和柳疏多亲近些，便不会被拒绝。

    从歌剧院出来时，柳疏满脸通红，扭着头不想搭理厄洛斯，倒是厄洛斯神色餍足，行为举止也越发亲昵，恨不得粘在柳疏身上一般。

    “下次再这样，把你爪子剁了。”柳疏恶狠狠地放话道。

    就知道厄洛斯推荐的歌剧没什么好东西，尽是些黏黏糊糊的爱情故事，好让这家伙借故情之所至，也对他动手动脚。

    厄洛斯笑得灿然，非但没半点儿惧意，反倒越发欢喜：“都叫爪子了，公爵大人怎么还不肯给我带项圈？”

    “……”柳疏也是没想到他还没放弃这一茬，一时无言以对。

    ——

    混血的寿命虽然也算得上漫长，可相较血族始祖而言，还是太过短暂了些。

    不过受血族血脉的影响，直到临终前，厄洛斯的模样都与年轻时无异，只是似乎预感到了这场终将到来的生离死别，他的情绪也一日日低沉了下来。

    最终告别那一日，厄洛斯攥着柳疏的手，艰难开口：“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他知道柳疏往后的生命还有很久，可哪怕再嫉妒再不甘，他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或许哪一日，就会再有其他人出现在柳疏身边，代替他如今的位置。

    可他的公爵大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害怕孤独的，往后那样漫长的岁月，他也舍不得对方真的一个人度过。

    所以他只求，柳疏不要忘记曾有过他的存在。

    柳疏坐在他榻边，轻轻回握住他的手，笑起来，脸上的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相信我吗？很快，我们还会重逢。”

    “相信。”厄洛斯也笑，他不信鬼神，却愿意为了柳疏这句话而祈望来世。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柳疏的身影一点点变得虚幻，力量也一点点减弱，连洒落的阳光都能轻易穿透他近乎透明的身躯。

    最终，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那道身影彻底消失的前一刻，厄洛斯看到他双唇微动。

    “再见。”

    他的公爵大人……果真还是一贯这般骄傲的性子，舍不得看他在自己眼前离世，便选择先他一步而去了。

    厄洛斯微微痴怔，不自觉落下泪来。

    却是含着笑意，缓缓阖上了双眼。

    他们会再相见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