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疏醒来时，已经是半下午了。

    中间柳母上来过一回，叫他们下去吃饭，被萧迟委婉劝了回去。

    柳疏昨天那么忙，又生了病，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一觉，萧迟实在不忍心叫醒他。

    “呀。”柳疏揉着眼，咕哝了一声，“怎么睡到这个时候了。”

    “没事，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萧迟递上一杯温水。

    柳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是不太好，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不会，我刚才……也休息了一会儿。”萧迟摇摇头，抿唇含笑。

    哪里有什么不好的呢？

    明明他无比珍惜，甚至贪恋这一段独处的时光。

    柳疏就躺在他身边，乖巧又温顺，他盯着看上再久，他也不会躲避或是反感，也不会因为他眸中不慎流露出的贪欲而离开。

    如果……能一直如此，似乎也不错。

    画地为牢，将这缕温柔的风困囿其中，同时也将自己一并囚入牢笼。

    哪怕他不回应，只要不拒绝，萧迟也能心满意足。

    “在想什么？”柳疏忽地凑近，纤长的睫毛轻颤，几乎要扫进萧迟心里。

    萧迟感受着自己一点一滴沸腾起来的血液和发烫的面颊，心跳逐渐失控。

    甚至差点顺着心意，说出那一句。

    在想你。

    “没什么。”萧迟低头掩下抑制不住的无措慌乱，“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好像有一点……”柳疏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你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萧迟摇摇头，他怎么可能抛下生病沉睡的柳疏自己离开，“我当时也有点困了。”

    柳疏小声嘟囔了句“真是失礼”，想了想，又问：“那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吃点东西？我躺了这么久，骨头都要散架了。”

    “好。”萧迟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却又忽地想起一事，忍不住问了出口，“这算是那个约定吗？”

    “嗯？”柳疏疑惑片刻，很快反应过来，“都说了回学校请你，这次当然不算。”

    萧迟抿唇笑了一下，小声道：“那就好。”

    回到学校，还有离他这么近的机会，就好。

    他终究不希望这几天的相处，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般，轻易就能被击碎的泡影。

    ——

    九月刚过，这个时候还有一分余温，他们并肩走在街上，像是寻常好友般言笑晏晏。

    好像他们并非寥寥数面之缘，早已相识多年。

    “能吃辣吗？”柳疏四下看了看，“我记得这附近有家冒菜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萧迟倒是没有异议，只是有些担忧：“我都可以，但你的病还没好全，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不会啦。”柳疏的目光闪了闪，“母亲平时都不让我在外面吃这些的，今天和你一起出来，机会难得，好不好？”

    他这般模样，萧迟哪还能再说什么，自然应允。

    其实萧迟对吃什么没多少兴致，只在意和他一起吃饭的这个人。

    冒菜店里，萧迟简单填了填肚子，便悄悄打量起对面的人。

    微眯着眼餍足的模样，也是第一次见到呢。

    短短几天，他好像就已经见到了柳疏许多不为人知的模样。

    那个旁人眼里近乎完美的校园男神，在他面前似乎也没了防备，许多小性子都不自觉流露出来。

    好像自己对于他而言，也是特别的。

    他也……清醒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怎么一直看着我。”柳疏不自在地挠了下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萧迟摇头，“只是在发呆。”

    柳疏笑而不语。

    小朋友都学会撒谎了。

    萧迟被他笑得有些心虚，别开脸。

    柳疏笑意更甚，眸子都弯成新月：“发什么呆，吃点东西嘛，一会儿要凉了。”

    萧迟点点头，端起汽水瓶，咬着吸管，小口吮着给自己降温。

    真是的，他哪还有心思吃东西啊……

    这家伙那么聪明，怎么在这方面一点都不明白呢？

    两人分别的时候，又是黄昏时分。

    “明天……”柳疏想了想，“嗯，明天大概见不到了，那后天学校见。”

    “你记得回去再吃一次药，晚上盖厚一点，不要着凉，多喝水。”萧迟放不下心，细细叮嘱道。

    柳疏笑着点头：“好，我记住了。”

    “嗯。”萧迟颔首，抿了抿唇，才勉强开口，“那，我走了，后天见。”

    柳疏笑着与他挥别，没看出一分不舍的神情。

    萧迟心头郁气更甚，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也是，柳疏怎么会舍不得他。

    只是他痴心妄想得过了头，以为自己在对方心中也有了一分特别，就自顾自的认为对方也会如他一般恋恋不舍。

    后天见啊……

    萧迟踢了下路上掉落的树枝，越发郁闷。

    自打相识以后，日日都能见到他，今天还在一起待了几乎一整天，突然有一天见不到了，倒让他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怅然。

    哪怕只是一天，都格外难捱起来。

    不过……后天还能一起吃饭呢。

    萧迟想着，心情也明快了些。

    回到学校以后，应该还能天天见吧。

    ——

    周一中午放学，萧迟还犹豫着主动去找柳疏会不会太打扰，对方：就已经出现在了他教室门口。

    “请问萧迟同学在吗？”

    他还是一贯的温和有礼，落落大方，被他询问的同学受宠若惊，涨得满脸通红，却也不舍得移开视线，只飞快往教室里扫了一眼，便立马答道：“在，在的，要我去叫他出来吗？”

    “不用，告诉他我在门口等他就好。”柳疏含笑道，“麻烦啦。”

    原来他在别人面前，笑得也这么好看。

    “不麻烦，不麻烦！”对方忙摆摆手，跑到萧迟面前，“喂喂，你快点，柳疏在门口等你呢。”

    萧迟点了下头，拎起东西就往外走。

    一言未发，却又是红了耳尖。

    “这么快。”柳疏有点惊讶，“不会是早就收拾好了，就在等我来吧？”

    “不是。”萧迟下意识反驳，“刚好而已。”

    “逗逗你嘛。”柳疏歪着脑袋打量他，“怎么总垮着个脸。”

    萧迟偏过头咳了一声，抿出一点笑意：“刚才……在想事情。”

    “我们中午出去吃饭吗？感觉时间有点紧。”柳疏摸了摸下巴，“还是中午先在食堂凑活一下，晚上再出去？”

    “晚上再去也可以。”萧迟想也没想道。

    那样的话……就又多了一次见面的机会吧？

    柳疏了然地笑笑，朝他伸出手：“好呀，那走吧？”

    萧迟垂着眼，犹豫了一下，缓缓握了上去。

    小心翼翼，又坚定无比。

    “你现在好全了吗？”萧迟关切道，“没有再发烧了吧？”

    “当然没有。”柳疏笑了笑，“这两天都问了多少次了。”

    萧迟想起自己找不到话题就问柳疏身体状况的模样，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抱歉。”

    食堂人多，柳疏的熟人也多，人来人往间，时不时就有人大着胆子和他打招呼，连带着萧迟也收到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喂喂，不是说中午有事要出趟学校才抛下我的嘛，怎么又跑食堂来了？”

    萧迟微眯着眼打量了下来人，很快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江越明，江家小儿子，和柳疏自小就认识，算得上是……很亲近的人。

    至少比他这种才认识没几天的家伙亲近得多吧。

    “抱歉抱歉。”柳疏做了个求饶的手势，“计划有变嘛。”

    “啧，行吧。”江越明撇了撇嘴，在他身旁坐下，看向萧迟的目光有些不善。

    像是看着让君王乐不思蜀的祸国妖妃。

    “这是萧迟，你知道的。”柳疏介绍道。

    江越明的脸色好看了些：“哦，就是你说前两天发烧去你家照顾你的那个朋友，你生病都不告诉我一声，我也能去照顾你啊……”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快就好了。”柳疏说着顺毛的话，却在桌下扯了扯江越明的袖子。

    江越明刚顺了点儿的气瞬间又不顺了，却还是耐着性子，跟萧迟打了个招呼。

    萧迟也应声致意。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柳疏的小动作，也正因如此，心里才越发不舒服。

    远近亲疏，一眼分明。

    他知道自己和柳疏相识才没几天，远不能和江越明相提并论，只是……终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第一次将一个人这样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自然也是渴望着，自己能在对方心中更有分量的。

    如果一直像那天那样就好了。

    柳疏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他也默默守着，没有旁人搅扰，只有他们。

    “晚上吃什么？”江越明还拽着柳疏念念叨叨，“要不要去吃拉面，正好你……”

    “我还说晚上请阿迟吃饭呢。”柳疏不着痕迹地引开话题，“你喜欢什么，喜欢拉面吗？”

    “我都可以。”萧迟自己是没什么偏好的，却知道柳疏是有点嘴馋的，“看你想吃什么就好。”

    江越明越发看萧迟不顺眼，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自己鼓着腮帮子在一边生闷气。

    柳疏只是笑笑：“我也都可以呀，要不就到时候转转，学校附近好吃的就挺多的。”

    萧迟自然没什么异议，江越明抿了抿唇，也没说什么。

    柳疏眨了下眼，悄悄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