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首都后，黄欣然也总是陷入噩梦中。

    她总是会梦见自己上辈子发生的事，还时不时将那辈子的事，和现在搞混。

    明明她自己就身负异能，却治不好自己的病症——这姑且也算作一种病的话。

    陆云琛越来越忙，黄欣然身上的担子反倒卸了下来，逐渐把工作交给了手底下的人去做。一些手底下的人不能做的工作，她则交给黄芩。

    黄芩的能力很突出，如今的她就仿佛破茧重生的蝶，完全羽化蜕变成了现在的她。

    毛毛一直没有消息，直到几年后，她才在一项发明奖章分发下来的时候，知道了他的消息。

    至于丫丫，那孩子进了文工团后，反倒开始发挥出属于她自己的独特魅力。黄欣然总能在电视上看见她。

    看着她自信的跳舞，欢快的歌唱。

    她也找到了属于她的人生路。

    再后来，孙雅的两个女儿出国了。据说，是走正常渠道出国留学。只是有一天下着大雨，孙雅淋着雨过来，失魂落魄的告诉她，两个女儿瞒着她跟着他们的父亲回了属于他父亲的家，见到了他们的祖父。甚至还打电话给她，说他们不会回来了。

    孙雅哭了，哭得满脸是泪。

    这些年她活得很好，可以说，是这两个女儿给了她笑着活下去的勇气。

    可笑着，两个女儿却舍弃了她。

    孙雅一夕之间老了下去，头发也染上了花白。

    黄欣然忙劝她，她有丫丫，可丫丫整天出现在电视上，就是不出现在她身边。她又毛毛，毛毛却音信全无。

    亏得她还有黄芩这个侄女，还有壮壮这个好侄儿。有他们陪着，她也很开心。

    孙雅听懂了她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说得对，我不该局限于她们身上，我应该看长远一些。”

    当时的黄欣然没懂孙雅的意思，后来她才知道，孙雅居然开始收养起弃婴来。她甚至开了家慈善机构，专门资助山区的贫困孩子。

    她甚至每个月都会去看她们，把自己的收入所得，都投入了进去。

    看着重新焕发光彩的孙雅，黄欣然还能说什么，她也默默支持着好友的公益，甚至自己也投入了一大笔钱。

    某天安澜打来电话，说她要来首都了。

    一问，原来安澜退休了，打算来首都这边和他们一起安享万年。

    因为这话，孙雅嘲笑了她很久。

    说安澜才四十多岁的年纪，就要安享晚年？是不是活腻了？

    当然，活腻了是姐妹间打趣的说法，后来黄欣然才知道，安澜之所以提前退休，是之前她上班途中偶然卷进了一场恶性事件中，受了重伤。最后虽然被抢救回来，可有一块弹片，却刚好卡在了心脉的关键处。

    这处位置太关键了，医生也不敢动它。

    最好的法子，就是静养。

    黄欣然悄悄给她检查了，那位置确实太过惊险，医生说得对，与其冒着极大的风险取出，还不如密切关注着，只要它不移动，就不会有问题。

    安澜来了之后，她的丈夫也三五不时往这边跑。连带的，惹得三牛仔来这边的时间也多了。

    三牛仔这些年也先后找了几个女人，不过在那次上了大当之后，他突然间就开始对女人兴趣缺缺了。

    他们这些人中，最忙的还是陆云琛和梁威。

    陆云琛忙得不见人影，梁威同样也忙。但是吧，这两人偶尔也会同进同出，毕竟他们的不少生意都有交集。

    随着几个好友聚在一起，黄欣然无意中发现，三牛仔看孙雅的时间多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可一次两次三次……次数一多，就是她想骗自己是想多了都难。

    不过，如今的三牛仔和孙雅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他们要在一起，甚至都不需要经过家长的同意。

    还是任由他们自己发展吧。

    就在黄欣然暗戳戳想着，什么时候吃三牛仔和孙雅的喜酒时，一个几乎被黄欣然彻底遗忘了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黄欣然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对方，她买了菜，才从车上下来。正准备进屋，院门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喊：“四嫂！”

    声音有点耳熟，黄欣然下意识回答。一回头，就看到一个似乎不认识的人。

    “你是……？”

    “四嫂，是我！陆云茜。”

    “你是……陆云茜！”

    看着骤然出现的陆云茜，看着对方发胖浮肿的脸，看着对方彻底变了的模样，还有带着口罩也着不住的憔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她。

    最终，她问了句：“你来干什么？”

    陆云茜也在看黄欣然。

    这么多年过去，黄欣然不但没有变老，反倒显得年轻又活泼。大概平日里操心事少，加上保养得宜，衣服料子又都是显青春靓丽的为主，自然让人看过去，就觉得仿佛一点没变。

    岁月果然厚待美人。

    一时间，陆云茜自惭形秽。她这次之所以回来，是因为她已经病入膏肓，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唯一亏欠的，就是那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

    “我、我……来看看壮壮……”

    “呵，原来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呀！可惜，壮壮怕是都忘记了，他还有个妈。”

    陆云茜抛下孩子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不说壮壮小时候哭着要妈那时，就是稍大一些，他读书那时，也曾心心念念问过关于他亲妈的消息。如今壮壮都上大学了，她才出现。

    这算什么？

    能弥补他永远回不来的童年吗？

    不过，这种事还得壮壮自己做决定。黄欣然反手关上了院门，进屋，拨通了壮壮的电话。

    该如何处理陆云茜，还是交给壮壮自己做决定吧。

    壮壮当天并没有回来。

    反倒是三牛仔回来了。他下了车，原本兴冲冲地提着一筐水产过来，不料还没进门，就看到了陆云茜。一开始，他没认出对方，还是陆云茜开口喊他，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就好似电影一样，一下子鲜活起来。

    黄欣然站在二楼的露台上浇花，并没有去听两人谈了什么。

    反正最后三牛仔进了院子，而陆云茜则离开了。

    次日，陆云茜又来了。

    这一次，她等到了壮壮。

    壮壮的长相并没有随三牛仔那样，又粗又壮。相反，他更多的像陆云茜，五官有很多地方都相似。

    许是营养跟得上，他长得比三牛仔还高出一个头，又瘦，头发很黑很长，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这是他雕刻玉石多年造成的。一副忧郁小生的相貌。

    母子相见，并不如一开始想象的天雷地火。壮壮平静得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反倒是陆云茜，哭得比妈死了还要凄惨。

    不住地和壮壮赔不是，请他原谅自己。

    “好，我原谅你。”

    壮壮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陆云茜傻眼了：“我说，我原谅你了。你走吧，妈！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他能原谅她，只是因为他是她生下来的。能体谅她的不容易。

    可他不能接受她，因为在他最需要母爱的日子里，她缺席了。

    叫她妈，是她应得的。

    可他再不想看到她，因为他不想回忆起自己悲催的童年。

    壮壮明明说得很简单，可诡异的是，陆云茜居然听懂了他的话。

    正因为听懂了，所以，陆云茜嚎啕大哭。

    这次是真真切切的哭。

    哪怕当年抛下壮壮时，她也知道，壮壮永远是她的儿子。可这一刻，她却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他。

    那个曾经的小小少年。

    那个不被她期盼、不被她看好，却又顽强活下来了的孩子！

    “壮壮，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还有，你要好好地……”

    陆云茜走了。

    临走前，许是忏悔，许是醒悟，她终于说出了让壮壮释怀的话。

    看着陆云茜踉跄走远的背影，壮壮的眼底闪过一抹伤。不过很快，他又重新扬起笑容，从兜里拿出一件玉雕来，冲着正从露台往下看的黄欣然挥挥手。

    “四舅妈，你快看！我昨晚刚完成的玉雕。送给你！”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