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冲动当着萧昭瑾的面甩了一顿马鞭,苏清寰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待到二人策马离开此地，她终于恢复理智后，这才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无异样,也就放下心来。
无论萧昭瑾心中作何想法,既然面上并不觉得奇怪或是反感,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答应了嫁给他，日后总是要一起生活的,她会武功这件事不可能瞒一辈子——在很有可能经常派上用场的情况下,她也没想过瞒一辈子。
不过直接无视也不太可能,毕竟疑惑积累得太多,就容易胡思乱想,而胡乱猜疑很有可能导致二人离心。趁着牵马漫步的时机，苏清寰索性直截了当的开口问：“九哥就不好奇,我为何能轻而易举地教训他一顿？”
萧昭瑾闻言，侧首看了她一眼，似有所觉般开口道：“这并不奇怪，世家望族绵延千年，总会有些压箱底的功夫。”顿了顿,他眸中掠过笑意,定定地看着她，“不过之前我却不知,曦儿竟身怀如斯武艺,连师从骠骑将军周陵生的陈彦博都远远不及。”
苏清寰愣了下,听到耳熟的名字时,面上笑容微敛,注意力却有些偏离：“陈彦博师从周陵生周将军？”周陵生？当真是那先穆王妃周氏的父亲周陵生么？
萧昭瑾有些惊讶，颔首确认道：“不错。曦儿也听说过周将军的威名？”
苏清寰闻言下意识摇摇头，如实说道：“周将军之名，之前只是略有耳闻，真正让我留下印象却是因为先穆王妃，周将军的嫡女。”
“先穆王妃？”萧昭瑾愣了一下，随后回忆了下，有些困惑地道，“六嫂去年年初便已病故了，曦儿何时与她有过交集？”
苏清寰迟疑了下，回答：“之前我决定取消与睿王的亲事时，便想到了萧沈两家联姻之事，顺手查了一下今上几个兄弟的后院内眷。之后却无意中发现，先穆王妃的病故有些蹊跷，似乎与穆亲王宠爱的侧妃大有干系。”
顿了顿，她又加上一句，“已经娶亲的亲王中，其他王府都比较平静且规矩上也过得去，唯独穆王府很有宠妾灭妻的苗头，我便多关注了些。”
听她提到因为联姻之事去查探各王府后宅之事，萧昭瑾微微蹙眉，虽然能够理解，却还是有些不满。
不过说到穆王府宠妾灭妻、先穆王妃死因可疑，他的注意力便转移到这事上来，犹豫了下，道：“六哥府上的事我不太清楚。自从六嫂病去后，没了女主人，兄弟们也很少去穆王府，只是听说他府上两个侧妃，一个有宠有权，一个肚皮争气、生下一对孪生子，六哥倒是一碗水端平，并未特别偏向其中一人。”
有宠有权的自然是杜侧妃，她还为穆亲王生下了长子；后进府的夏侧妃却生下了一对孪生子，还牢牢把住了穆王的宠爱，看如今穆王府中平分秋色的情况便可知晓，这二人都不是好相与的。
苏清寰迟疑了下，决定与他讲说分明：“先穆王妃是周将军的女儿，听说待字闺中时身体素来不错，似乎还与几位兄长一同习武，从小到大很少有什么大病小灾。
孰料嫁给穆王不过三个月后便大病一场，自此身体衰弱下来，穆王府的大小事情都交给了一同进府的杜侧妃……后来夏侧妃进府，穆王妃本还有所好转的身体再次虚弱下来，不久便因病离世了。我怀疑，穆王妃之死正是杜、夏两位侧妃联手所为。”
如今正好提前解释清楚，免得到时候被他自己发现真相，反而心中生出嫌隙来，不利于二人之后的相处。
萧昭瑾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没表态，只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即便如此，那也是六哥府上的事。一旦东窗事发，也是与周家、杜家、夏家有关，根本牵连不到沈家，曦儿为何如此在意？”
苏清寰眉头深蹙，犹豫许久只能给出一个半真不假的解释：
“我与睿王取消亲事之后，也曾考虑过萧沈两家结亲之事。按照我的推测，应该会有两种结果：要么就是我沈家另外送上一女入京，嫁与今上的其他兄弟；要么就是由我继续与皇家联姻，那么以我已经取消一次亲事的经历来看，多半是在敦王、穆王或是怡王三者之中选其一。”
敦王与怡王正妃尚在，她只能进府为侧妃，毕竟即便出身沈家，在世人眼中，已经退过一次亲的女子也会身价大跌；而穆王妃已逝，若她要争这正妃的身份，便只能选他，虽然继室比元配身份要低，但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这只是苏清寰思考许久、此时终于灵机一动找到的借口，但细细一想却也说得过去。
萧昭瑾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再看苏清寰泰然自若的神色，仿佛满不在乎、又仿佛冷嗤自嘲的态度，莫名有些心酸又心疼。
顺手放下了缰绳与马鞭，顾及这是在外头，他没有直接将人揽入怀中，却忍不住动容地抚上她的脸，低声道：“都已经过去了，曦儿。什么敦王、穆王，都不需要你去考虑，很快你就是端王妃，以后端王府的一切都由你做主，包括我。”
光天化日之下，苏清寰有些不适地挣扎了下，却挣不开他的手，只能任由他牵着。
听到他郑重的表明态度，她忍不住扬了扬唇角，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什么，鬼使神差一般开口道：“我方才警告了陈娘子，叫她不许再觊觎端王。”
这话出口之后，看到萧昭瑾先是微怔、随即喜意盈眶，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忍不住靥生红霞，反射性开口辩解道，“我就是厌恶她，很反感她那样算计我，这才故意气她的，你可别误会了！”语毕连忙将他在自己脸上乱摸的手拿下来，免得脸上的热度被轻易察觉。
萧昭瑾唇角扬起明显的弧度，盯着那张因为红晕蔓延而愈发动人心魄的脸，也不反驳她的辩解，只顺从地道：“还是曦儿厉害，这样的警告肯定让她气坏了。”
苏清寰怔了怔，明白过来后忍不住羞恼，二话不说使了个巧劲抽出手来，转身快走两步飞身上马，马鞭一扬，丢下一句：“九哥既然闲极无聊，不如就来比试一下骑术吧！”便要准备策马。
萧昭瑾见状笑容愈盛，不过为免她恼羞成怒，赶紧转移话题道：“曦儿别急，既然是比试，总要有个彩头吧。”
苏清寰顿了顿，挑眉问：“你想要什么彩头？”
萧昭瑾想了想，便顺从自己的心意提出条件：“谁若输了，便要亲对方一下，曦儿意下如何？”这样一来，无论如何他是不吃亏的。
“想得倒美！”苏清寰闻言横了他一眼，嗔道，“九哥如今可是越发油嘴滑舌了，比起初见时可是截然不同，也不知招惹过多少小娘子才有这样的功力！”
萧昭瑾很是无辜地一笑，凑趣一般夸张地喊冤：“曦儿可是冤枉九哥了，从出生到及冠，二十年来我也只招惹过一个小娘子！”
苏清寰被他意有所指的话一堵，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只能凭空一甩马鞭，恼怒地扬高了声音：“废话少说，走吧！”便开始策马前行。
萧昭瑾见状，也不再继续逗弄她，只笑了笑，转身上马，扬鞭赶上苏清寰。
……
翌日一早，沈宅便迎来了前来传旨的内廷总管苏英。
换过了衣服、摆上了香案之后，一通忙乱之后，苏清寰态度恭敬地接下了赐婚圣旨，大意就是江北沈氏长房嫡长女沈曦瑶，诞育名门、秀外慧中、温良贤淑、端庄大方等等，夸完沈曦瑶又夸了端王，说明二人十分相配，最后就是赐婚端王为正妃的内容。
圣旨上还替他们择定了成亲的日期，就在一个半月之后的吉日，算来却是四月份了。
这圣旨一出，沈宅的下人们都有种终于尘埃落定的轻松感，面上也多了几分喜色。
想来之前睿王极少出入沈宅、反而是端王多有来往，沈宅的下人们心中已有预感。
只是未曾听到确切的消息，也不敢表现对于其中反常的疑惑，更不敢将这种异常泄露出去，免得被殃及池鱼。
他们都是沈家的下人，要么就是家生子，要么就是签了死契的，与沈家荣辱与共，尤其是如今正好住在沈宅的小主子沈曦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能被苏清寰留在沈宅的，即便不是很聪明，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苏清寰握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心下也安定许多。
只是想起昨日萧昭瑾死皮赖脸地偷香，明明骑马没有胜过她，却非要磨着她索要亲吻……她不由双颊火烫，打定主意要好生晾他一晾，否则还不得寸进尺？
然而这个消息对于其他人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凭空炸响！
除了少数知情者外，朝野上下都被这种手笔镇住了。不是说沈家娘子是未来的睿王妃吗？
四年前沈氏女入京时便已经被默认的事实，如今怎么就变卦了？
好端端的为何要将沈娘子赐婚给端王？
陛下怎么忽然就乱点鸳鸯谱了，生生拆散人家青梅竹马一对璧人，这其中有什么深意吗？
难道陛下要对沈家动手了，这只是第一步，开始试探了？
宫里的沈贵太妃与淑太妃也同意吗？沈贵太妃的侄女，嫁给死对头淑太妃的儿子？
不对头啊，某些人开始想到之前莫名其妙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沈娘子同时勾搭上了睿王与端王？好像也不是，应该是睿王另有所爱、沈娘子干脆去勾搭端王？
朝中大臣已有不少回到家中，见状便开始去书房备笔墨写奏折，要么就相约去酒楼一同讨论一下这个严肃的问题。
虽然说沈家人走茶凉，如今丁忧仅是一年，朝中势力已散了大半，但是世家大族的底蕴却是不同。不说其他，各种旁系支系、联姻亲家无数，在朝中当官的也有不少。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说直接做出上谏反对、或是严格指出陛下不该朝令夕改这样胆大的举动，互通消息打听是否有前因后果，并且将事情告知沈家人却是没问题的。
在一片忙乱之中，睿王府的安静却很是显眼。
“赐婚圣旨下了？将表妹赐婚于端王？”
听到这个消息时，素来对联姻之事十分排斥的睿王有一瞬间的茫然，还有难以置信。接着便是说不出的失落，胸口空荡荡的，似乎有什么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硬生生挖走了。
五哥居然下旨替九弟与表妹赐婚了？怎么会这样？这是何时决定的？
五哥与九弟都从未与他说过这事，就连母妃也没告诉他，表妹会被赐婚给九弟？
自从乔采蘩被沈贵太妃懿旨禁足之后，睿王曾经狠狠发过一次脾气，而后因为赌气，这半年内进宫的次数，两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在乔采蘩被禁足一个多月后，睿王实在忍不住思念之情，偷偷跑去乔府与乔采蘩私会，并且很轻易地成功进出了一次，尝到甜头后，便经常出入乔府与心上人私会。
很奇怪的是，他居然次次都成功了，除了少数几次差点被发现，其余时间都很顺利。
而后睿王便沉浸在这种瞒着所有人私会的刺激感中，忘记了宫中寂寞的沈贵太妃，也忘记了正在守孝的表妹。
好不容易乔采蘩终于要解禁了，睿王正高兴呢，还想着若是明日无事便早些下朝，邀请蘩儿一起去踏青……却骤然听到表妹被赐婚给九弟的消息……
突如其来的沮丧与失落让他忍不住神情黯然，再也提不起踏青的兴致。
表妹……终于彻底不属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