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不真成了你养的小妾了？”沈清口气严肃，“我有手有脚，我靠自己挣银子，不想依附任何人。”

    程稚文笑笑，没和她争辩，转而问：“往大的说呢？”

    “如果到时候欧洲的人造丝进来了，大家必然又像先前买洋布那般，疯狂去买欧洲的人造丝。你做进出口生意的应当知道，咱们向国外买东西，是要把银子运出去的。那反过来，咱们把东西卖到国外去，是不是能往国内拉银子？百姓是不是富了？正所谓‘富强’，难道不是先富再强？”

    程稚文敛笑，望着她的眼神又复杂了几分。

    有意外、有惊喜、有欣赏。

    沈清说完这番话，又想起翻案哪是那么简单的事，心情一下又焦虑了，背往后靠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一路上都没再说话，程稚文也是，沉默地不知在想什么。

    经过几小时的颠簸，马车在傍晚时分停了下来。

    沈清从小憩中转醒，坐直了身子，迷迷糊糊问道：“到哪儿了？”

    “到永州了。”程稚文起身，拎着她的皮箱下车去。

    她回过味来，才想起自己如今是程稚文的未婚妻，得跟他住进程家，当他的侧室。

    她心情不妙，就笑不出来，严肃着一张小脸下车去。

    程稚文站在车下，对她伸出了手。

    夕阳洒在他身上，给他全身都笼上了一层柔色，看上去格外温柔，以至于沈清都忘了方才在车上的不愉快，将手交给了他。

    他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带下车。

    沈清刚站定，旁边一辆马车的车夫登时跑了过来。

    “沈……朱小姐！”老许差点喊错了，紧张地瞧一眼程稚文，又看向沈清，“您来了。”

    沈清也有点激动，小声道：“老许，太好了，咱们又见面了。你那五百两我之后一定想办法还给你！”

    老许摇头：“没事！那个不打紧！您平安就好！”

    沈清还想问他事情，被程稚文一声严肃的“好了”给打断。

    她朝老许打了个眼色，随后就被程稚文牵着往前走。

    过了拐角，是一条河，沿河走了一段，程稚文顿住脚步，问：“还记得路怎么走么？”

    沈清在脑子里搜索了下原身的记忆，没什么印象，摇了摇头：“不知道。”

    程稚文没说什么，一手提着她的皮箱，放开牵着她的那只手，指了指左侧：“大门在这里。”

    沈清闷闷地“哦”了声。

    她兴致不高，一想到踏入这个大门就将成为程稚文的姨太太而郁闷。

    程稚文重新牵上她的手，上了台阶。

    入目是钦加三品的的衍仪仗，沈清恍然大悟，原来程家老爷不仅是个商人，现在都有官爵了。

    难怪程稚文说，只要做了程家人，即使江州的县令查到她是沈清，也不好抓人。

    沈清抬头望着这处高门大院，叹了叹气。

    比起再死一次，当姨太太确实不算什么，至少还能活着，至少还有机会翻案。

    思及此，她稍稍振作了精神。

    程稚文上前敲门，小厮开了门，尊敬地对他鞠了一躬：“二少爷，您回来了。”

    程稚文点了点头，揽着沈清淡声说道：“这是我的未婚妻。”

    小厮错愕，偷偷打量一眼沈清，一时竟不知该喊什么。

    程稚文蹙眉，眼看就要发作。

    沈清也知小厮的难处，毕竟喊“少奶奶”不对，喊“二姨太”会得罪她。

    她不想为难他们，便拉了拉程稚文的西服下摆：“好了，别纠缠这些了，走吧。”

    俩人进了门厅。

    经过几重的砖雕仪门，便是正厅。

    正厅很宽敞，全套的顶级紫檀家具，但却是色调暗淡，十分压抑。

    沈清扯了扯羊绒领子，依旧觉得喘不过气。

    她在正厅中央驻足，环视四周。

    西侧有通往二楼的木梯，上头还有一层。

    作为私宅，却建了两层，在这个年代实属罕见，沈清觉得程家老爷眼光很高，也挺敢尝试。应当不是一个守旧之人。

    想到程家人，沈清还是有点紧张的。她怕程家人认出她来。

    她和程稚文在正厅坐了会儿，程家人还没到，便起身想去花园走走。

    刚抬脚踏出正厅门槛，就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个穿着棕色丝面长袍马褂的老人。

    此人应当就是程稚文的父亲。

    沈清抬出去的一只脚又缩回了正厅。

    跟在她身后的程稚文问：“怎么？”

    “你爹来了！”沈清低声说完，走到侧边的圈椅上入座。

    程稚文站到她身旁。

    “稚文！”老人进门来，张开双臂，拥住了程稚文，开心道，“你小子可是有三个月不着家了！想死你爹了！”

    沈清赶紧起身，低垂的小脸，一副端庄模样。

    听到程姥爷说程稚文三个月不着家，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

    老许不是说他这两三个月都在老家办婚事，准备要孩子么？怎么又三个月不着家了？

    沈清满腹的疑问，打算等过会儿没人了再偷偷问程稚文。

    “这位是？”程老爷终于注意到她。

    沈清抬头，掩在面纱后的脸，礼貌而不是尊重地笑了下：“uncle您好，我是朱世宁。”

    程稚文揽住了她，将她半揽着到自己怀里，她便也装模作样地搂着他的腰。

    “世宁是我在美国留学时的同学，今日刚从英国伦敦回来，我们打算择日成亲。”

    程老爷变了脸色，愠怒地望着他们，没说话。

    站在他身侧、看上去像程稚文他娘的女眷惊讶道：“稚文！你要娶这位朱小姐，那惜雪怎么办？程家如何跟柳家交代？”

    “爹、娘，”程稚文侧过脸看着沈清，声音是不容反驳的坚定，“我和世宁情投意合，相爱多年，这次是一定要成亲。”

    沈清越听越糊涂了。

    不就是纳个姨太太么？说什么成亲、什么娶不娶的。

    她想跟程稚文说，其实没必要举行什么婚礼，就套个名头，她暂时住在程家就行了，没必要举办那些仪式。

    正想着，忽然感觉到一道如刀一样锋利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沈清悄悄抬头，对上那道审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