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特别好，真真儿的月黑风高。

    没有饭后消食儿的大妈大爷，也没有到处瞎逛的遛狗仔，更不用担心被钻小树林的小情侣给吓到。

    就是风大了点。

    给坟头草都吹倒了。

    我身上只裹着块破麻，还是从别人祭奠的火盆子里掏出来的。

    这片山头许久没人光顾了，我也截不了胡，自然就没有新衣裳穿了。

    不过反正人类也看不见我，我就算裸奔也影响不到谁。

    我步行到山脚下，悄悄摸到了老李家门口，找个避风的地方躲了起来。

    好了，现在就等着他们老两口吵嘴了。

    但是今天有点奇怪，我左等右等，一直没等到李大妈的大嗓门儿。

    我将窗户拨开了些，凑过耳朵去听。

    李大妈：“还要买个大冰箱，双开门儿的。”

    老李头：“买！两个够不够？”

    李大妈：“够了，谢谢老头子。”

    奇怪，这俩是……突然发达了？

    我又将窗推开了一些。

    李大妈：“这么大一笔钱，要不要分点给咱娃？”

    老李头：“分啥呀？他们有手有脚的，又能干活。再说了，五十万扣了税也没剩下多少了。”

    李大妈：“说的也是。”

    啥？五十万？

    人民币还是冥币？

    我又凑近了一些，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在做梦呢。

    结果一不留神，把那扇年久失修的窗户给彻底推开了。

    我顿时不敢动弹，房内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李大妈转过头来，与我打了个照面。

    她的目光穿过我，望向窗外那棵树，紧张兮兮地问：“老头子，这窗咋开了？”

    我闻到了一丝丝惧怕的味道。

    很好，很好，请继续。

    然而老李头却淡定地说：“这破房子，风吹两下就得散架，开个窗有啥稀奇的。”

    “不管它，咱继续算。”

    ……好吧，您也是心大。

    我不敢靠太近，因为活人烫手，也烫嘴。

    我也不敢碰他们常用的物品，因为那上面沾染的阳气太多，也烫。

    我这边刚塞了点牙缝，肚子正饿得打鼓，他俩还搁那儿唧唧歪歪的：

    “还要买……”

    “对对对……”

    对，对个头！

    我转身看了一圈儿，拿起院儿里的粪瓢“啪”一下就给它摔地上了。

    方圆几里就你们俩，我看你俩怕不怕！

    果然，食物的味道又飘了过来。

    李大妈：“好像有啥玩意儿落地上了。老头子，要不出去看看？”

    老李头：“看啥呀，咱家后边儿就是片坟头。兴许是哪个饿死鬼出来找吃的了。”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还带着浓浓的搞怪和调侃意味，把李大妈都给逗乐了。

    我的食物顿时化作了云烟。

    我就纳闷了，饿死鬼没有尊严的吗？

    而且这帮饿死鬼是怎么搞的，kpi竟然这么差！

    我正郁闷着，那边老李头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往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赶紧一个马步扎了下去。

    结果头磕到了窗框上，好家伙，这给我疼的——

    我听见他关了窗户，说：“反正就要搬走了。管他呢，不下油锅就不会烫脚，别瞎好奇。”

    李大妈也不怕了，继续跟他腻歪起来了。

    我站起身，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俩，希望能用我的怨气感化他们，让他们明白孔子的教诲——对鬼神要敬而远之！

    要敬！

    无奈，这俩始终沉浸于中了五十万大奖的喜悦之中而难以自拔。

    看来今天在这里是吃不到什么了。

    我摸着扁扁的肚子，无语凝噎。

    怪我，当初不该为了图清静选了这片山头，只在这俩老头老太太身上找吃食。

    看来，不要把所有的鸡蛋都放进一个篮子——果然是有道理的。

    我把粪瓢给他俩捡起来放了回去，饥肠辘辘、满怀遗憾地离开了老李家。

    天儿起了大风，隐约有要下雨的意思。

    昨天老李家电视里的放的天气预报，还挺准嘿。

    以前不发达的时候，路上时常有走夜路的落单人类，我就一路尾随他们，吸点尾气也够过活。

    现在社会发达了，尽搞什么夜生活。这夜夜笙歌的，我都找不到下嘴的地儿。

    而且人类走几步路也要开个车，害我追也追不上。

    我这正心烦气躁的，一块石头忽然出现，给我绊了一下。

    “好石不挡道！”

    我直接给它举起来扔山下了。

    结果听到了“哎呀！”一声。

    山下有人！

    这山脚下有个水塘，兴许那儿有个夜宿山下的塘主，或者是夜钓的钓鱼佬。

    那我的吃食不就有着落了？

    想到这里，我的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诶嘿嘿……

    还没走到湖边，远远地我就看到边儿上有个人影儿。

    我只看得见他的背影，看起来像是个男人，个子挺高。

    不过四周没啥光，我也看不见他有没有影子，不知道他是人是鬼。

    正在我观望之时，我发现他掏出一个亮荧荧的东西看了一眼。

    是手机。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见他喘气儿了！

    当我走近之后，我才发现他是坐在地上的，也没带钓具。

    难道是……失恋了？

    诶嘿诶嘿……

    伤心难过，那不正合我胃口？

    离他还有百步远的时候，我立即趴了下来，蹲在草丛里准备大快朵颐。

    我尝到他身上有：

    ——郁闷

    ——气馁

    ——

    ……绝望。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默默叹了口气。

    我见过很多轻生的人，我曾尝试过能不能拉他们一把，但是不行。

    一来我没有治病救人的本事，不能施展医术把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顶多只能帮他们找找飞掉的脑袋胳膊啥的。

    二来，他们也只有在灵魂离体之后才能看见我、听见我，所以我无法感化他们去珍惜生命。

    而且，黑白无常还老吐长舌头来吓我！他警告我不准插手，不然就封了我的灵道，让我没有吃的。

    这我还能咋办？

    毕竟民（鬼）以食为天。

    我也尝试过能不能趁机取了他们的命格去往生，但我发现那也是不能的。

    且不说在那一瞬间取人命格有多难，再者，地府里的生死簿上都明明白白地写着每个人的命数。

    而且现在都人脸识别，我也插不上队。

    时间慢慢流逝，那人仍一动不动地坐着。

    我寻思，那腿不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