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州火车站。

    本来一行的五人，加上刘华强三人组，已经变成了八个人。

    何文耀身穿军大衣，与刘华强、医生三人走在最前面，三人都打着空手，行李已经被韩跃平、胡大海接了过去。

    “开水，凉开水，一毛钱一罐。”

    “玉米饼，好吃的玉米饼，一毛钱两个，同志，要玉米饼吗？”

    “卖票了，有座靠窗的车票，衡州到吴州，一会儿就走，有没有人要的？”

    “抢劫，有人抢劫啊…………”

    “……………”

    站在出站口，何文耀着实感受到这个特有年代的气氛。

    改革春风虽然是已经吹起来了，可那也不是一瞬间吹到了全国每个角落。

    即便在衡州这样还算大的都市，小贩们出售的东西也很贫瘠。

    倒不是他们不想卖其他东西，可在这个依旧“供销社当道”，粮票布票横行的时代，货源太难找了。

    提着一个桶，装满开水，就这样都能算是一门生意，这是新世纪的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诈骗犯、劫犯、小偷，更是好像毒瘤，潜伏在这热闹的地方。

    街道边，头枕行李，靠墙而睡的人随处可见。

    他们，无疑就是那改革后第一批走出的打工者，来时满怀希望，到达后又尽显迷茫。

    这个年代，甚至已经开始出现那充满歧视的称呼——“盲流“。

    “耀哥，几年没回来，路应该也忘了吧，来，这边走。”

    刘华强热情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倒是没遇到任何的麻烦事，轻轻松松便走出了人流。

    毕竟，何文耀等人平均身高一米八，其中五个还穿着军大衣，气势逼人，打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那些在车站混饭吃的人们，也不会傻到去啃这么硬的骨头。

    哐哐哐……

    咚咚咚…………

    一路上，衡州不少地方都在拆迁，以往的“大杂院”显然不适合时代的发展，颇具时代特色的筒子楼拔地而起。

    当然，这个时期也没什么私人开发商，想靠房地产挣钱，根本是“无法想象”的事。

    筒子楼是单位企业出资修建的福利房，用以分配给工人同志居住。

    街道两边的墙壁上，或旧或新的标语，亦是多不胜数。

    《近亲结婚忧患多，优生优育负担少》

    《男女平等手拉手，和谐生活心连心》

    《保证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一边打量着时代独有特色城市，何文耀也没闲着，话语道：“强子，叔叔阿姨的身体都还好吧？”

    “你现在在干什么工作？”

    “挺好的，耀哥你一会儿就能看到他们了。“

    刘华强带头在前，热情与兴奋不减，只是说到工作时，方才有些泄气：“哎，耀哥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好，前两年我爸倒是给我找了一份工，在煤矿厂卖力气。”

    “刚进去没几天，我就和其中一个工友吵起来，后来………”

    “现在我没做工了，大多替人平平事儿，混口饭吃。”

    一段话，刘华强说得不清不楚，但意思却是清楚了。

    显然，这小子不适应入厂工作，被人家给辞退了。

    平事儿嘛，这都根本不算什么职业，认真说起来，也就是社会闲杂人等，有一下没一下的活儿。

    何文耀了然点头，倒也没继续追问什么，只是话道：

    “强子，我这次回衡州，并不打算多待，休息两天就会走。”

    “啊………？”

    对于这么一个说法，刘华强十分意外，脱口道：“耀哥，你走去哪儿啊？不在衡州待啦？”

    “不是，我听街道办的人说，你们部队特意嘱咐重用你的。”

    “有街道办的介绍，你指定能有好工作啊。”

    “呵………！”

    轻声一笑，何文耀看了医生一眼，说着刘华强听不懂的话道：

    “老二、老三，听到了吧，上头还是很讲情义的，背地里做了不少的事啊。”

    “特别是你，老二，别再去恨了，你信不信，如果你回去家乡，一样有份好工作等着你。”

    “哼！”

    医生听得，傲娇冷哼，心里面却也是感触颇深。

    确实啊，部队虽然把他们都给开了，私下里情义却一点不见少。

    要知道，这个年代街道办权利是很大的，只要他们开介绍信，说明你曾经入伍，就算没有档案，也能够被分到一份好工作。

    而既然这件事是自家部队促成，他们那边即便不会再写一份档案，恐怕也会在接到电话后证明，众人曾经确实是战士。

    在这个纸质资料的时代，档案不见不算什么新鲜事。

    换言之，上头这么做，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这一刻，医生心头恨意散去八成，虽不语，却记于心。

    “额………耀哥，你说什么呢？”

    刘华强听得不明所以，不由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

    何文耀也不多解释，去拖上级后腿，只是话道：

    “强子，我当兵久了，也不习惯工作，打算去南边做点小生意。”

    “这次回来放下东西，准备一下就走。”

    这………！

    刘华强听得，压低声音道：“耀哥，你有做生意的路子？”

    何文耀看着街道上匆匆忙忙的人们，意有所指道：“是有些想法，一会儿回去再聊！”

    “对，回去聊也对，应该回去再聊。”

    刘华强连连点头认可，看起来他对“生意”也很感兴趣。

    只可惜的是，这个年代虽然开放了，但其实做生意“难如登天”。

    首先，货源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买粮食得粮票，买布得布票，买自行车要自行车票。

    如此环境下，私人饭店隔三差五由于没有原料而关门，那都是常有的事。

    可不像后世人们所认为，刚刚开放时，做什么生意都能发财。

    而且吧，就算你找到货源，还得去拉吧？

    这年头，车匪路霸可是一种红火行当。

    一车货出去，到地方只剩下一辆空车，那都不叫事儿。

    这也是为什么一些老司机都是武德充沛的人。

    七八十年代的老司机，没点武德都不行啊，特别七十年代大厂子的司机，带枪出车那都是标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