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差人去找赵婆子的时候，杜氏一个人神情落寞地回想当年的事。

    她进门的第二年，就生下了长女魏锦华，这是她头生的女儿，又是个体弱的，杜氏把她疼得像眼珠子一样。她后面连生了两个儿子，哪个也没有越过这个女儿去。

    她到现在都记得，自己生产那日的凶险，因为是头胎，所以生得十分艰难，从天亮生到天黑，差一点就一尸两命。

    或许这也是她格外心疼魏锦华的原因，这孩子来世上走一遭十分艰难。

    当时魏赢在外办案，赶不回来，魏家的长辈都在老家，全府上下也没有个主心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不过她一直记得，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哭得特别大声，接生婆还说了几句什么话。

    只不过当时她力竭了，恍惚之间看到孩子的手臂内侧有块红色的胎记，接着就晕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魏赢也赶了回来。

    孩子裹着小被送到她面前的时候，虽然有些瘦，但是看着挺精神的，魏赢也说这孩子生得好，将来肯定是个漂亮的姑娘。

    想到这里，杜氏不由地皱眉，漂亮不漂亮的先不说，只说这孩子的秉性。

    从小到大，畏难怕吃苦，又没有个好耐性。做什么事情都是三两天的新鲜劲儿，又懒又馋。

    以前杜氏总觉得，这是被自己惯坏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将来替她选门省心的亲事，挑个有担当的丈夫，长大一些就好了。

    可是现在她越想越不对劲儿，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以前魏锦华喜欢罗炽，尽管是受人撺掇的，可她跑到陆氏面前说的那些话，根本不是一个世家女能说出口的话。

    还有她和严松的苟且，放在别人家，打杀了也是有的。更不要说她还偷了魏赢的令牌，这可是天大的事，稍有不慎，就是灭门的祸事。

    这些她都不懂吗？

    杜氏自问虽然平时很宠着魏锦华，可是该教给她的道理，该让她学会的教养，自己从来不敢马虎。

    这样都学不会，只能说明根苗出了问题。

    杜氏越想越是心焦，她坐不下去了，恨不能立刻把那赵婆子接来，好好问一问当年的事。

    对了，也得让她见见魏锦华，看看有没有当年的影子。

    杜氏赶紧叫人来，让他们去伺候大姑娘梳洗，换新衣。

    杜氏对魏锦华一向如此，气是怎么也生不起来的，母女俩之间哪儿有隔夜仇呢！即便大姑娘做出那么多事，夫人不是照样舍不得？

    到底是亲生的。

    没多久，琳琅竟然真把那赵婆子接了过来。

    杜氏一听，全身都颤栗起了鸡皮疙瘩，“把人请进来，将院子清干净。”

    琳琅一听就明白了，赶紧应了一声，亲自安排去了。

    没过多久，两鬓斑白，身子也有些佝偻的赵婆子被带了进来。

    她年纪不算太大，身子骨也还算硬朗，一进门就要给杜氏跪下。

    杜氏对琳琅道：“快扶起来。”

    随后又对赵氏道：“咱们是旧相识，可不必这样。”便让人拿了椅子给赵氏坐。

    赵氏心里忐忑，不知道杜氏叫她来做什么。来接她的人说得清楚，说是兵马司指挥使的夫人要见她，把她吓得，差点瘫在炕上。

    她也没犯事啊。

    “你还认识我吗？”

    “知道。”赵氏原本对这位兵马司指挥使夫人毫无印象，可是上门的丫鬟说，十几年前，她们家老爷还只是一位巡检，住在城南青竹胡同，她们家大姑娘是她接生的，生了一天，她就有些印象了。

    进来见到杜氏，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夫人多年未见，还一如当初那般，丝毫没变。”赵婆子嘴倒是甜，十几年的光阴，又不是妖怪，怎么能不变呢。

    杜氏捧场地笑了笑，“你这岁数，还做老本行？”

    “早就不做了，民妇年纪大了，手艺传给了媳妇，现在都是她在干活。”

    杜氏点了点头，“你儿子媳妇还孝顺吗？”

    “托夫人的福，孩子们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是都是脚踏实地的人，本本分分过日子，对我们两个老的也算是敬重。”

    杜氏感慨，“你们也是有福气。”人生在世，不过就是柴米油盐那点事，一家子和睦，儿孙绕膝才是福气。

    “哎。”赵婆子还是有些拘谨，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姑娘呢，把她叫来，也让赵婆子瞧瞧，当年她亲手接生的小人，都长成大姑娘了。”

    “是。”

    琳琅退了出去。

    赵婆子一头雾水，她有点摸不清对方的路数，特意把她这个十几年没见的接生婆接进府，就为了瞧一眼十几年前接生的姑娘？

    不过赵婆子也不敢轻慢就是了，大宅门里的龌龊她见得多了，指不定是真的有什么事。

    她得好好想想，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杜氏见赵婆子低眉顺眼的，心里头就明白了，这是个聪明的。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魏锦华才来了。

    她刚挨了杜氏的打，心里头正不满意呢，这会儿知道杜氏让她来见客，自然是万般不乐意。

    等进了门，发现厅里头坐着的人是个眼生的老太太，穿的戴的，都破破烂烂的，心里头就更不乐意了。

    其实赵婆子穿得还挺不错的，她有接生的手艺，早年攒下了不少家底，后来把这手艺又传给了儿媳妇，家里日子红火，吃穿比普通人家好上了不少。

    虽然不能和魏家这样高门大户比，但是赵婆子穿出来的衣裳，已经是普通人家顶好的了。

    魏锦华看不上，她进门也没向杜氏行礼，只是睨了赵婆子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哪里来的穷酸，莫不是来打秋风的？”

    以前魏锦华虽然没长脑子，但是说话还是注意分寸的，简单点说，要脸。

    可自打她和严松那啥以后，越发不要脸皮了，说出来的话也不像是越来越尖酸刻薄。

    “不得无礼，这是赵婆婆，当初我生你时难产，多亏了赵婆子救你一命。”

    “原来是个接生婆。”

    赵婆子早早起身了，“给大姑娘见礼，问大姑娘安。”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地打量着魏锦华，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杜氏看得心里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