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殇一走，兰音便把金簪藏了起来，里面还有她这些年来攒的金银珠宝，不说价值连城，也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她不敢存银票，若是他日真的逃出去了，她拿着银票去钱庄兑钱，不是上赶着把自己的行踪告诉玉无殇了吗？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隐隐还带着何娘子的怒喊。

    兰音赶紧把宝贝藏好，才探头探脑地出去看热闹。

    是那群刚被送过来的姑娘，其中一人面容清婉秀气，却是一脸倔强，跪在地上，硬生生地挨了几鞭子。

    “臭丫头，老娘花了几十两把你买进来，你竟然敢伤了贵客，今日我不好好教训你，日后还不得翻天了！”

    那女子死活不肯屈服，何娘子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围观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吱一声，那鞭子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何娘子，够了吧！”

    脆生生的声音夹着几分懒散，制止了何娘子的鞭子。

    她抬眸看着二楼的兰音，眉头一拧，没好气道：“我教训不听话的姑娘，兰音姑娘也要管？”

    兰音早就习惯了她的阴阳怪气，只是睨着那个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的女子，直接丢下一句话。

    “这个人我要了，有意见去找玉公子。”

    暖阁内，阿初给那名伤痕累累的女子上了药，就被兰音赶了出去。

    那名女子重重地朝兰音磕了头：“小女子沈菀，多谢姑娘救命！”

    兰音没动，懒懒道：“来这儿的姑娘分成两种，一种是家境贫寒，自愿卖身，一种是身不由己，被人卖进来的。你应该就是第二种吧？”

    沈菀动了动苍白的唇，话未说出口，眼泪便滚落了下来。

    她自言是澹州人士，父母双亡，此行是同仆人一道前往京城寻亲。

    没料到奶娘起了歹心，将她迷晕了卖进了青楼，她辗转几波，才被送到倚红阁。

    沈菀凄楚道：“我爹爹是澹州太守，我娘亲出身京城卫家，我便是死，也决不能辱没沈卫两家的清白！”

    兰音暗自嗤笑，满眼尽是冷漠。

    死？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不过，沈菀的身份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若是她没记错，京城卫家，那可是皇亲国戚！

    兰音把她扶起来，眸中闪烁着幽光，声音压得很低。

    “沈姑娘，想离开这里吗？”

    沈菀抬眸看她，大惊失色。

    “听说你从何娘子手下抢了个人？”

    是夜，玉无殇垂眸翻着账簿，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兰音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香炉，“我一个人无聊，找个伴陪陪我还不行吗？还是说，玉公子心疼那女子？”

    听她胡搅蛮缠，玉无殇低哼一声，伸手将人捞进怀里，沾着墨香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语气揶揄。

    “你是嫌我太忙了，没时间陪你？”

    兰音身躯一僵，推了几下没推动，干笑着道：“怎么会？兰音知道玉公子日理万机，自然不会这么不懂事。”

    玉无殇饶有深意地看着她，闻声呢喃，“有时候我倒是希望，你别这么‘懂事’……”

    至少，别总是挂着那张虚假的笑脸，看得他想无所顾忌地想将她撕碎。

    有兰音相护，至少沈菀在倚红阁内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她照顾着兰音的起居，二人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不过更多时候，是沈菀在说。

    她与兰音提起澹州，提起京城，那是兰音从未去过的地方，陌生而充满了吸引力。

    沈菀郑重与她承诺：“兰音，若他日我们逃出去了，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兰音只是笑了笑。

    沈菀做不了什么，但是她背后的卫家，就有足够的力量压制玉无殇。

    到时候就算东窗事发，玉无殇一个平民百姓，就算再有本事，还能抵抗得了皇亲国戚不成？

    机会很快就来了。

    兰音偶然从一个小贩手里买到了寒香醉，此物能让人不知不觉中中招昏睡，但鉴于玉无殇那狗贼的警惕心，兰音还是选在了七月初七这一日动手。

    她们暗中筹谋，无人知晓，但是何娘子却因为兰音三番两次地跟她作对而怀恨在心。

    七月初七这一日，趁着兰音在高台献舞，何娘子带着人冲进了沈菀的房间，却没料到正在发现她在收拾行李。

    “好啊，没想到你贼心不死，还想着逃跑呢！把她给我抓起来！”

    沈菀吓了一大跳，赶紧道：“你们做什么？我是兰音姑娘的人，你们敢动我，就不怕兰音姑娘找你们算账吗？”

    何娘子冷笑，“少拿兰音来压我！今夜过后，阁主估计就把她带走了，这倚红阁里，谁还护得了你？”

    她吩咐手下强行把沈菀拖出去，准备趁着今夜兰音分身乏术，逼沈菀卖身接客。

    原本以为今夜就能逃出狼窝的沈菀哪里肯？硬是不肯屈服，惹得何娘子大发雷霆，竟是将她打得伤痕累累，直接丢去柴房，让她自生自灭。

    等兰音摆脱了玉无殇，找到沈菀时，她就剩下一口气，艰难地将护在怀中的玉佩交给她。

    “兰音，我、我已经不行了，如果你能出去，请你务必去京城，找到我的家人……”

    兰音握着那块玉佩，眼睁睁地看着沈菀咽了气。

    大概是有玉无殇的吩咐，昨夜无人敢打扰，连丛寒都自觉地远离。

    只是直到今早忽有急报，丛寒不得不顶着挨骂的风险上前敲门，在敲了许久后都无人回应，他大着胆子撞开了门，却只见昏迷的玉无殇。

    这一日，倚红阁内歌舞歇停，陵州城内莫名掀起了一股肃气，街头巷尾流窜着四处搜寻的无殇阁弟子。

    无殇阁在陵州盘踞多年，眼线遍布。但是出去寻找的人回来了一拨又一拨，始终一无所获。

    玉无殇靠在美人榻上，香炉寒烟渐息，那股女儿香却经久不散。

    就好像，他的兰音还在。

    丛寒低着头：“阁主，没有兰音姑娘的消息。”

    玉无殇闭了闭眼，遮住眸中的猩红。

    “去找！”他沙哑的声音藏匿着颓然的伤色，又压抑着愤怒与疯狂。

    “天涯海角，也要把她给我找回来！”

    他养大的金丝雀，就算死，也得死在他为她打造的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