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就这样。

    没事也能找出事来，任何事都能成为挖苦讽刺的点，所以妈妈才会积郁成疾。

    “奶奶，你见得世面太少了，就不要发言了。你看京市，女干部们都穿裙子，你说人家不庄重？”

    “昕昕，怎么说话呢。”闻成志皱着眉轻声训斥。

    闻昕气哼哼坐到餐桌前：

    “就这么说话，爸，我犯了错批评我可以，没犯错，谁都别惹我。我青春期，脾气不好。”

    奶奶有些被吓到，低声嘟囔着：“怎么教的孩子，都惯坏了。”

    闻昕蹭地回过头，瞪着奶奶音量提上来：

    “我怎么了，你没来的时候，我在谁眼里都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怎么到你这哪哪都不好了？”

    闻昕越说越上头，推开过来拉她的李彦，继续怒气冲冲。

    “奶奶，我知道你嫌我是个女孩，从小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过年你给我的红包都比闻希宸他们少一半。”

    “你既然十六年都没管过我，现在干嘛又跑出来管我？晚了，我长大了，你管不了了。”

    说完把筷子重重一放，拿起书包就往外走。

    “昕昕，你还没吃饭。”李彦有些着急。

    “不吃了，气饱了。”

    闻昕伸手去拉门，又想起什么，回过身冲李彦说道：

    “妈，一会我走了，要是有人指责你骂你，你不用忍着。”

    “妈，你这辈子，除了欠着姥姥姥爷的生养之恩，对别人，不管是爸爸，还是奶奶，你谁也不欠，用不着忍气吞声。”

    又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闻成志：

    “爸，我妈不欠你的，但你欠我妈的，她是为了你才背井离乡，你仔细想想你该怎么对待她吧。”

    临走，闻昕把目光转向奶奶：

    “奶奶，我爸妈虽然就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孩，但我绝对不比男孩差。我把话撂这儿，谁敢欺负我妈，我跟她拼命。”

    说完出了门，门在她身后重重甩上。

    下了楼，闻昕一摸口袋，发现车钥匙没带，恨恨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刚走近门口，就听见里面连哭带骂的声音，但比原来扯着的大嗓门还是压低多了。

    闻昕进门，哭声戛然而止。

    “接着哭啊，楼上楼下都伸着头看热闹呢。爸，奶奶真是有心了，这是专门来税务局给你长脸的啊。”

    闻昕冷哼一声，进屋拿了车钥匙出来。

    “奶奶，你知道吗，我活了这十六年，我们家从来没有过这种吵架的声音。”

    “我姥姥在我们家做牛做马那么多年，从没跟我爸妈红过脸。你真是让我开眼界，我爸妈哪里对不起你了吗？”

    不理会奶奶蹦起来骂人的话，闻昕转头看着闻成志：

    “爸，你是奶奶的儿子，她骂你也就骂了。但我妈，她骂不着，奶奶在我妈身上，没有一点恩情。”

    说完，转头看看眼里含了泪的李彦：

    “妈，你还不去上班？不上班怎么挣钱给奶奶生活费。你得让奶奶拿着你给的生活费吃饱了，好有力气来折腾你啊。”

    李彦被闺女的话震了一下，冷着脸抹了把泪，进屋拿了东西跟闻昕出了门。

    大伯家有两个儿子，花销大，闻昕家给爷爷奶奶的生活费比大伯家多不少，奶奶还时不时贴补大伯一家。

    出了大院门口，闻昕看着李彦有些发红的眼睛，心里疼了一下。

    “妈，奶奶这种人，欺软怕硬。反正你对她再好也没用，那你还不如对自己好点。你好了，我跟爸爸才能好。”

    李彦沉思着点点头，母女俩在路口分开。

    晨风清爽，闻昕满头满脑的火气也降了温。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为了奶奶暗戳戳的一句话，就这样发泄，估计爸妈和奶奶都有些懵。

    不过，在看到奶奶的一刹那，妈妈上一世最后的枯槁就浮现出来。

    她恨奶奶的狠心磋磨，也恨自己当年没照顾好妈妈。

    也是今天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心里对爸爸的怨很深，比自己原来以为的要深。

    和稀泥不成，就得过且过，放任自己的母亲对妻子磋磨。

    那么好的妈妈，跟着他没享过福，离开后才一年，他竟然找了柳依依的妈。

    上一世把自己戳成筛子的那些刀里，爸爸竟然也出了一份力。

    恨啊。

    ......

    进了教室，早自习已经开始。

    王橙看看闻昕有些发红的眼睛，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闻昕一直绷着的心突然就垮下来，趴在王橙手臂上无声地哭起来。

    斜后方不远处，柳依依用手指戳了戳柴宇轩，眼神示意了一下闻昕那里。

    柴宇轩瞥了一眼，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句什么，轻笑起来。

    柴宇轩继续默背着课文，柳依依趴在桌子上，扑扇着大眼睛盯着他的脸一直看，少年白皙的脸庞浮上了红晕。

    ......

    中午放学路上，王幼林问起奶奶的事。

    闻昕知道，奶奶那个大嗓门，这个年代的门窗又不隔音，前后楼肯定都能听到家里的混乱。

    “我奶奶跟爷爷吵架了，就来我们家哭诉，让我爸去给她出气。我爸没答应，就把气撒到了我妈身上。”

    闻昕解释着，觉得自己这番话挺完美。

    三分真七分假，估计跟爸爸的口径也差不多，毕竟起因是真实的。

    在这种单位宿舍院住时间长了，祖宗三代都能扒得底掉，还真是要真真假假引导好舆论。

    闻希宸在后面默默跟着，一路没多说话。

    进了家门，饭菜已经做好了，跟平时差不多的两个菜一竹筐馒头。

    闻昕欣慰地看了看平静的李彦。

    真好，妈妈这次没有刻意讨好。她现在单位离家远了，能回来做这两个菜就很不错了。

    平时他们有时候来不及，也就一个青菜炒肉，只不过量大够吃而已。

    奶奶对闻希宸倒是真的好，一个劲挑出菜里的肉放到他的碗里。

    闻昕夹了几块肉放到妈妈碗里：“妈，你多吃，咱家你最辛苦了，上着班还要赶回来做饭。”

    又看着奶奶，学着她嘴里啧啧了两声：

    “奶奶，你是真的重男轻女，在我家你都这么毫不避讳。爸，奶奶是不是也讨厌你啊，一点都不给你留面子。”

    闻成志嗔怪地看了闻昕一眼：“好好吃饭，一会儿别迟到了。”

    “你这个丫头片......”奶奶的话刚出口，就被闻成志打断了。

    “娘，你多吃点，中午时间很紧，让孩子们吃好了赶紧上学去。”

    说着给奶奶碗里夹了块肉。

    闻昕也跟着夹了一块肉，放进妈妈碗里。

    今天的菜，妈妈放了不少肉啊，这个月的肉票还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