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王升一家三口在厨房里面围餐桌而坐，正要开饭，客厅里的电话铃声突然爆响起来了。

    电话是肥牛打来的，说要请王升去吃烧烤。

    王升拒绝道：“算了，张玉我们正吃晚饭呢，改天吧。”

    肥牛用不容争辩的口吻：“要请你的还有周新和李煜。我们挺想你的，我们在你家附近的草原红太阳烧烤店等你呢。”

    放下电话，王升对张玉道：“肥牛他们找我出去聊天。”

    张玉用怂恿的口吻对王升说：“去吧。这半个月你一个人憋在家里难受坏了，去跟肥牛他们聊聊天也能散散心。”

    王升在门前换上鞋准备出门时，在厨房里吃饭的森森喊了一句道：“老爸啊，少喝点儿酒啊。”

    王升听见张玉对森森戏谑地说道：“喝酒这个问题么，我是很放心的，不用嘱咐他，他还没有我能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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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红太阳烧烤店的门前，立着一个三米长的铁皮炭火槽子，胖大的烤串厨师站在槽子边上，不停地翻转着手上的一把烤肉串，时不时地往肉串上撒点儿孜然和辣椒面什么的。

    王升走进散发着油腻味道的草原红太阳烧烤店，看见厅堂里坐着几桌年轻人，喝着啤酒撸着羊肉串，吃得满嘴流油。

    其中一桌吃烤羊肉串儿的年轻人当中的一个，横着眼睛盯着王升看，用很不友善的眼神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王升。

    王升很知道这种眼神代表着什么——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啊！就停下脚步也横着眼睛盯着这个年轻人看。

    那一桌的其他年轻人见了，纷纷抬起眼睛，瞪着眼前的这位胖胖的大叔，在眼神的对视中，有大战一触即发的态势。

    熟识王升的烧烤店女老板见状赶紧走上来解围，告诉王升说道：“二毛驴子他们几个人在楼上的雅间等着你呢。”

    这桌年轻人听说王升不只一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叫二毛驴子的人，知道面对的也不是善类，就纷纷地低下了头。

    王升又严肃地看了这帮小青年片刻，才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边走心里边骂道：“小兔崽子们，别看你们人多，要是惹急眼了我，我他妈照样能抠出你们的眼珠子。”

    王升踏着楼梯来到二楼，走进一个简陋的包间，看见地面上摞着两箱子啤酒，桌上摆着成盘的滴着油的烤羊肉串、滋滋冒油的烤鸡翅膀、还有烤菜蔬、烤羊腰子等等吃食。

    围桌而坐的肥牛和二毛驴子李煜站了起来，用餐巾纸擦着手指，打招呼道：“来了王哥，里面坐，里面坐。”

    离王升最近的肥牛张开两臂拥抱着王升说道：“唉！我哥哥让玛德那个狗娘养的给欺负了。他娘了个腿儿的！”

    王升拍了拍肥牛的后背：“没事，哥哥我不在乎这个。”

    三个人都坐下后，二毛驴子李煜摸着自己的鹰钩鼻子，看着王升说道：“王哥啊，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这样吧，明天晚上我陪你去玛德家门口蹲坑，他一出来，咱俩一人给他一板砖削趴下他出出气，你看这样行不行？”

    王升摇了摇头，笑道：“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周新面色阴沉地坐在里面，抓起啤酒瓶子给王升的杯子斟满，说道：“工会张梅大姐约你明天去她办公室见她。”

    王升看着周新问道：“她找我有什么事儿？”

    周新没有表情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端起自己的啤酒杯一饮为尽：“你有难，我却帮不上你，我自罚一杯。”

    李煜也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捏着杯子说道“王哥，你是咱们厂里第一个敢惹玛德的人，让我敬佩至极。”

    王升端起杯说道：“咱不聊这个了，不聊这个了，咱不能让玛德这个小婊子养的影响咱们喝酒的心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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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十点多钟了，王升、周新、肥牛、李煜四个人喝得都面如重枣，脸胀脖子粗。桌子面儿上杯盘狼藉，地面儿上立着成排的空啤酒瓶子，像一排排发射过的炮弹壳子。

    二毛驴子李煜拍着酒桌愤愤地骂道：“你们说玛德这个臭胎盘，他妈的他有什么本事啊！技术上一窍不通；销售方面一知半解；企业管理方面，他就会骂人呗，懂个屁管理啊他！他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厂长的？我他妈就奇了怪了！”

    肥牛瞪着小圆眼睛，抚摸着自己稀疏的黄髯，一副天下大事他尽知的模样说道：“玛德是咱机械局的第三梯队成员；我听说他姨夫是咱们市分管工业的钱副市长；我听说他姨夫安排他来咱们厂当厂长就是来镀金的，将来想让他接替咱们机械局吴局长的位置。吴局长再有三、四年就要退休了。”

    王升眨着眼睛问李煜：“你说玛德是胎盘？什么意思？”

    肥牛端起啤酒杯子置在嘴边，看着王升呵呵地笑道：“你骂玛德的时候：你不是怀疑玛德他妈生他的时候，把人儿扔了把他这个胎盘留下来了么！现在，你的这句话在咱厂子里广为流传呐——人们背地里都称呼玛德为臭胎盘。”

    王升嘿嘿地笑着低下了头，脑门都抵在餐桌面上了。

    众人一起“嘎嘎”、“吼吼”地笑起来。

    笑完，周新隔着肥牛看着王升问：“你以后怎么打算？”

    王升放下手中的啤酒杯子看着周新说道：“我也没有什么计划，只是，这半个月来我没闲着，尝试着去几家民营工厂找工作，人家也答应用我了，后来我没去，工资给的太低了。”

    周新饶有兴趣地问：“他们每个月能给你多少钱工资？”

    王升道：“最高的一家，每天给我二十块钱，卯子工。”

    肥牛摇着头，恨恨地说道：“都临时工了，还给这个工资标准，给的确实是不高，剥削阶级、小业主们真他妈抠门。”

    周新转移了话题，他静静地看着王升问道：“李煜你们三个人，在技工学校读书时是同班同学，哈？”

    肥牛摇摇头说道：“不，我、王升、吴斌，还有俺家李丽丽，我们是技校时的同学。李煜是他妈退休了接他妈的班进咱厂的。李煜根红苗正，人家才是真正的共产主义的接班人。”

    二毛驴子李煜扬着鹰钩鼻子看着肥牛，漠然地一笑。

    肥牛吃着一块焦黄的鸡翅中，说道：“吴斌现在混得很不错，供销科长，玛德那个臭胎盘还是挺欣赏、挺重用他的。”

    王升赞赏的口吻：“吴斌不论在工作上还是在搞社会关系上确实挺有能力的，很有自己的一套。他脾气好有头脑，很多人愿意跟他打交道。他上学的时候就善于交际，我们班的同学们和老师们都挺喜欢他。他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吃得开。”

    周新叹了一口气说道：“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你们不知道的，玛德经常训斥他，就像训斥一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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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是王升提出来的：“咱们都回家睡觉吧，我闲着没事儿啊，熬夜到多晚都没事儿，你们明天还得上班呢。”

    他们四个人下楼的时候，王升看到那一桌向他挑衅的年轻人早就人走桌空了，桌面上杯盘狼藉，凌乱不堪的。

    四个人在烧烤店门前分手、散去。

    王升缓缓地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胡思乱想着：北方城市的夜生活不繁华，可能跟北方城市的经济不发达有关系——人们赚钱不多，零花钱少，所以，光怪陆离的娱乐场所就少；可能跟北方人的传统观念有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除了部分饭店外，其它行业的店面，都早早地关了店铺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