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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五百八十三、皇帝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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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末,内侍召淮北众学子入宫觐见。

    百余人同时入宫,声势颇为浩大。

    可这么一来,比学子来的早、比学子年纪大上很多的百官却不乐意了。

    不管是从尊老的角度说,还是从重要性来讲,陛下都该先召见在此久候多时了的诸位大人!

    值房内,众官鼓噪一片,只有陈伯康开口斥责道:“肃静!诸位皆是朝廷重臣,怎这般沉不住气!”

    陈伯康是周朝旧臣中最早和淮北合作的官员,有这一层关系,陛下对其很是看重,如今他已成了旧臣在新朝中的主心骨,说话颇有份量。

    众同僚或许有个别人心中不服,却也就此安静下来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吧,反正陛下总要见咱们!

    西苑载忻堂。

    此处不是相对严肃的前殿,已属于后宫范围。

    选在此处和学子见面,似乎是想营造一种兄长和弟弟妹妹们会面的轻松气氛。

    下首,以彭于言等人为代表的十余学子的座位距离陈初只有十余步,一张张仍显稚嫩的脸庞上,虽残留着因忽闻崔载道身死的悲戚,但大伙却极有默契的没有提起此事。

    方才陛下召见,进宫时彭于言已悄悄对同窗们嘱咐道:“曹凌、鲁啸斋既已被捉,陛下又招了咱们进宫觐见,陛下有此态度便不会让催学长白死.想来陛下心里也难过,待会便不要再提此事了。”

    彭于言几人故作轻松的汇报了近来工作上各种进展,说到有趣的地方,几人还会故作轻松陪着笑干笑两声。

    他们不提,陈初也不说,只问众人可还适应江南气候、俸禄紧贴够不够开销之类的。

    直到戌时中,会面临近结束之时,陈初才又一次嘱咐道:“莫要逞意气.身正不怕影子歪,只要有朕在,便不会让你们受了不白之冤,一定要保全有用之身”

    众人自是知晓陈初在说什么,不禁心有戚戚。

    辞别时,陈初忽又道:“今晚,小崔骨骸便可运回临安,明日带回淮北安葬.于言,你们明日替朕送一送小崔.”

    语速平缓,语调平静。

    但几人终归是从小在陈初跟前长大的,对这位兄长再熟悉不过,几人都能听出来.波澜不惊的口吻下,隐藏着极力克制的感情波动。

    “陛下放心,明日我们众同窗,一起送催学长出城”

    彭于言应了一声,带着众人缓缓退出了载忻堂。

    可走出殿门后,虎头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陈初上身微微前倾,目光下视看着地板,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方才众人皆在堂内,尚不觉着载忻堂宽阔,可此时再看.偌大殿堂,格外空寂,哥哥一人孤零零坐在龙椅之上,显得分外孤单。

    虎头心中登时生出一股别样滋味,鬼使神差的转身跑回了殿内,守在殿门的曹小健猝不及防,没能拦住。

    耳听脚步声,陈初抬眼看去,竟是去而复返的虎头正站在台阶之下,不由笑道:“相宜怎了?还是有事么?”

    虎头闻声,却嘴巴一扁,“哥哥,你莫难过我、言哥儿、阿祖,还有学堂千百同窗,都和哥哥站一边儿”

    十几息后,虎头自载忻堂内小跑追上了同窗。

    吴君如、司岚等人还未来及问起因由,却听虎头抽抽噎噎道:“咱们.咱们心里不好受了,还能互相倾诉一番、还能找陛下做主可陛下心里难过了,又能和谁说呀?外边那些大臣,明摆要欺负陛下.谁给哥哥做主呀?”

    “.”

    司岚完全get不到虎头哭鼻子的点,但淮北出来的孩子,对陛下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只听她道:“就外边那些歪瓜裂枣,还欺负陛下?我呸~”

    众学子离去后,陈初在空荡荡的载忻堂内枯坐良久,直到曹小健重新上前,低声问道:“陛下,陈、罗、谢、周同数十位大人还等在南宫门外。”

    比起一个时辰前的通禀,这次好像少了一个姓氏,陈初不由好奇道:“徐大人呢?”

    “徐大人徐大人家中忽有急事,回去了。”

    “呵呵,朕这位二哥啊,还好扮‘忠臣’不上瘾”

    陈初说罢,曹小健又小心问了一句,“陛下,是否招诸位大人觐见。”

    “不见,朕乏了。”陈初摆摆手,起身离去。

    南宫门外。

    众官见学子离去,想着怎也该轮到他们了,不由纷纷起身,整理了官袍。

    果不其然,半刻钟后曹公公出现在值房外。

    “陛下乏了,已回后宫歇息,诸位大人请回吧。”

    可曹小健带来的消息,却登时引起了官员骚动。

    方才,先召见学子,他们忍了!

    可现今,陛下竟连见都不见他们,这能忍?

    脾气火爆的大理寺卿周炜大怒,高喝一声,“昌华之事,关乎朝廷法度,陛下避而不见便能解决问题么!”

    当即有人道:“对!陛下不见,我等便在此静坐!”

    可附和者毕竟寥寥.

    这一招,以前对周帝有用,但对楚皇

    七年前,东京宣德门杀的人头滚滚,其中并非没有官员。

    见大伙底气不足,周炜不由怒视陈伯康和罗汝楫两位高官,只道:“陈大人、罗大人,两位最得陛下信任,如今陛下有错,两位不站出来讲那逆耳忠言,难道要做佞臣么?”

    罗汝楫暗暗叫苦.他和淮北接触的早,也最清楚当今天子的脾性。

    别看陛下好脾气、有仁名,但只要是陛下认定的事,天下几乎没人让他改主意.便是有人能做到,譬如那蔡贵妃,但人家凭啥帮咱说话啊。

    陈伯康和罗汝楫有着近似困境不管两人如何看待昌华一事,但皇上之所以重用他们两人,便是因为二人在周国旧臣中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皇上用他们,便是为了让两人做皇上和旧臣之间沟通的桥梁、安抚旧臣,最大限度降低治理成本。

    问题的症结也在此两人在旧臣拥有影响力的前提,便是‘服众’。

    就像这回,他们若不出面,日后旧臣谁还拿他俩当自己人?

    可被裹挟着来了皇城,便不可避免和皇上的意志产生冲突

    方才,有淮北老臣徐榜在前头顶着吸引火力,现下徐榜反应过来也溜了

    罗汝楫面对周炜质问、同僚侧目,只赔笑道:“事不至此,事不至此陛下忽失爱徒,一时生气也情有可原,过两日陛下消了火气,那鲁啸斋和曹凌自可平安无事。”

    “那陛下若过上一年半载仍不消气呢?”

    一旁的谢扩也道审理官员本就是刑部和大理寺的职责,皇上这回派亲军粗暴行事,侵犯的便是他们两位的权力。

    自是要据理力争。

    周炜马上提议道:“不如这样,我等自今日起罢朝,陛下一日不放鲁啸斋和曹凌,我等便在此静候一日.”

    他话音一落,始终未发一言的陈伯康一拍椅背,斥道:“胡闹!陛下今晚不见,明日早朝还能不见咱们?周大人好歹也是九卿了,莫学那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本事!”

    说罢,陈伯康起身朝众同僚一拱手,“本官老迈,熬不得夜,先回府歇息了!”

    他一走,众官气势顿时泄了一半.再者,陈伯康说的确实有理,陛下躲得了初一,还能躲的过十五?

    约莫一刻钟后,周炜在同僚们的劝解下,随大家悻悻离去。

    亥时正,西苑月台。

    江南风物多秀丽,这周国皇城内的景致也要比东京皇城更雅致一些。

    这月台地处皇城制高点,是一处欣赏临安夜景的好去处。

    陈初与学子会面结束后,便独自来到了这里。

    不过,换了地方也并没有让心情跟着变好早年老白、沈大叔战死,好歹是死于战场之上,那个时候,陈初对身边所有人、甚至对自己,都有一两分马革裹尸的觉悟和思想准备。

    但现在,却是相对和平的时期,崔载道却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将性命留在了江南,让陈初也开始反思起来。

    “娘娘,竖在这里行么?”

    正思忖间,忽听殿外一阵脚步喧哗,陈初不由眉头一皱,正待开口呵斥,却又听一道熟悉的娇媚女声道:“嗯,成!这里视线好,还能吹到风你们支好梯子,本宫去喊陛下。”

    仅是这道声音,陈初刚刚蹙起的眉头便又舒缓开来。

    几息后,却见蔡婳一身唐式抹胸诃子裙,肩披半透绯红纱衣,拎着裙摆便跑了进来。

    不待陈初开口,却见蔡婳朝他一眨眼道:“陛下,走,我带你看星星去。”

    “星星有啥好看的”

    正在心烦的陈初大无语,蔡婳却不管不顾,拉上陈初的胳膊便跑了出来。

    殿外,却见曹小健带着几名宫人扶着一架竖在殿脊上的竹梯。

    “.”

    陈初无奈看向蔡婳,后者却兴奋道:“上啊,去房顶看的清楚。”

    说罢,蔡婳推着陈初登上了梯子。

    下方众宫人皆是一脸便秘表情.大晚上的,当朝贵妃怂恿陛下爬房顶看星星,说出去谁信啊?

    待陈初上了半截,蔡婳一捋袖子便跟了上去,踏上两阶之后,似是担心裙下走光,还不忘回头威胁一声,“都低着头,谁敢抬头挖了你的眼睛!”

    皇城宫室,高度至少一丈起步,月台上这座宫室至少有两丈余,蔡婳好不容易爬上去后,又对下方喊道:“你们在下头守着就成,不用上来。”

    吩咐罢,转头一看.方才还一脸嫌弃的陈初,此时已在房顶上寻了个合适位置坐了下来,正远眺临安。

    蔡婳不由嘿嘿一笑,在陈初身边坐了,身子一歪偎进了后者怀中,还不忘将陈初的胳膊环在自己腰上。

    在房顶上看星星,果然和平时在地上的视角不一样.

    从此处看下去,可见临安城清晰的长方形轮廓,城内街巷如同明亮的毛细血管,四通八达,万家灯火遍布其中。

    往东看去,可见钱塘湾内点点船火,穿梭不止。

    偶有带着稍许咸湿味道的海风,习习吹来

    早已习惯了身旁围满了人的陈初,此刻和蔡婳待在这静悄悄的宫殿之上,只觉天宽地阔,仿似暂时逃离了嘈杂世间。

    “难为婳儿找了这么一个地方,偷来片刻清闲”

    陈初知晓蔡婳苦心,不由笑着道,后者枕在陈初大腿上,从下方望着陈初的鼻孔,忽而哈哈一笑,“这么看陈郎,好丑.”

    “.你这女人,好不识趣!”

    “嘻嘻~”蔡婳抬手,摁着陈初的嘴角,强行拉出一个笑容,这才道:“你呀,就是自寻烦恼。”

    陈初沉默片刻,却道:“这回,是我太心急了小崔他们尚年轻,该再给他们几年成长的时间”

    “从来都是事教人,哪有人安安稳稳长大等着事情自己找上门的?便如当年,那冯长宁寻你麻烦,岂会等着你好应对之策才登门?”

    “那不一样.”

    “怎不一样?人故有一死,谁也逃不脱.莫说老白、小崔,便是我,也早晚有离你而去那日,到时,你一定要看开些.”

    “好端端说这作甚?”

    陈初皱眉,蔡婳抬手抹平了陈初的眉头,随后看向漫天星辰,道:“我本就年长你几岁,又自幼体寒阳虚,并非长寿之象,八成走在你前头”

    “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嘻嘻,陈朗你紧张了呀?”

    蔡婳支起上身,抬手捏了陈初的下巴,近距离观察了后者的神情后,笑嘻嘻道。

    陈初拿开蔡婳的手,随后将环在蔡婳腰上的胳膊紧了紧,只道:“你随我十余载,清闲日子没过几天,骂名倒背了不少.说什么生啊死啊的,往后还有几十年好过呢。”

    “嘻嘻,我还没觉着委屈,你倒先替我委屈上了”

    蔡婳稍稍一顿,接着道:“我想说的是,阜昌七年以前,那二十一年加一起比不上如今的一日.便是即刻死了,我也心甘情愿。我如此,想来小崔临死前也从未后悔过进入学堂、成为你的学生.命数自有天定,你需看开些。我若早你死了,便在宗祠等你到时你只需想着我化作鬼魂游荡在你旁边,兴许你就不那般难受了”

    “嘶~”

    陈初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婳儿这情话,说的有点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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