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拜！”陈思恬用力挥舞着手，笑容甜腻得似那牛奶糖，哪还见今天上午初见时那故作冷酷的拽脸。

    下午唱歌的时候是陈思恬一个人掌控全场，她从小学声乐，声音好听又不跑调，歌曲年代从建国之前横跨到某歌手一个月前刚发布的新曲，语种涵盖中文、英语、日语、韩语、西班牙语，简直一联合国。

    就是发音上随心所欲了些。

    江仲秋靠在包间里沙发的靠背上，灯光闪烁，播放着mv的屏幕散出白光，又随着场景的转换而变成其他颜色，斑斓的光线便映照在这昏暗的包间。

    小城市的ktv,价格是便宜，但相应的卫生条件也算不得好。

    挑挑拣拣好几间，才找着一家隔夜烟酒味没那么大的包间，瞧着算是比较干净的了。

    但要是说一点味道没有也是不可能的，总归尚能忍受。

    何况，三人也不是什么豌豆公主。

    这陈思恬，说好了告诉她性情大变的原因，现下怎么一个人在那儿纵情歌唱，像是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两个人。

    开了空调，包间内空气有些闷，陈思恬整个一麦霸，小个子却偏生长了个铁肺，唱起歌来仿佛不知疲倦，眼看都快过去四十分钟了，她的兴致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唱越兴奋。

    江仲秋扫了眼旁边的点歌电子屏幕，赫然显示着已选四十六首歌。

    倒也不是陈思恬自己独占着麦克风，不让旁边两个人唱，实在是江仲秋和柳知许这两个人都不是爱唱歌的。

    深谙好友江仲秋的习惯，进包间后陈思恬头也不抬地在手机上扫码点歌，手指滑动得飞快，嘴也不停，跟例行任务似地问了句：“江仲秋你唱不唱？”

    江仲秋本想摇头，眼见陈思恬只留个头顶给她看的模样，还是出声拒绝道：“不了。”

    “没意思。”虽然早就料想到了这个回答，陈思恬还是撇了下嘴，感觉到旁边不远处的沙发一沉，余光瞥到对方是谁，陈思恬转瞬换了副嘴脸。

    眼睛都弯了起来，语气轻柔又高昂，跟变脸似的，凑到安静的柳知许身边，倒是没挨上，隔着半个手掌宽的距离，满脸笑容地开口：“知许知许，快来选歌，你唱一首，我唱一首，大家再来合唱一首。”

    安排得那叫一个明明白白。

    柳知许鲜少来ktv，上一次还是初中毕业后，被当时最好的朋友硬拉着去的，说什么终于熬过了初中，要好好庆祝一番。

    可高中不应该更苦吗？不过是短暂地浮起来换口气，下一秒又要沉沦于更深的学海之中。

    “我不太会唱歌。”犹豫了一下，柳知许对陈思恬报以歉意的微笑。

    “哎呀没事啦，你就点你平时喜欢听的歌曲就好，就我们三个人，没什么放不开的。”陈思恬丝毫不气馁，殷切怂恿柳知许唱歌的样子叫ktv老板看见了定会感动到哭泣。

    柳知许有些为难，她本就不太会拒绝别人，尤其现在陈思恬还是她的朋友。

    “就当陪我好不好？你看江仲秋也不唱，就我一个人多尴尬啊，你肯定不是她那样冷漠无情的人对不对？陪我唱嘛唱嘛唱嘛。”陈思恬趁热打铁，眼见柳知许开始犹豫起来，娴熟地运用起撒娇手段，只待一举攻破柳知许的心理防线。

    知许人最好了，她最后肯定会答应我。

    穿过并不是很水汪汪的双眼，陈思恬的算盘啪啪打得直响，嘟起的嘴唇慢慢放下，甚至已经在预演得逞后该露出怎样一个笑容才不那么违和。

    “我……”柳知许刚说出一个字，旋即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陈思恬你要唱就自己唱，以前你一个人霸占麦克风，所有人都只能听你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尴尬？”江仲秋眼见着陈思恬那张充斥着刻意卖惨神情的脸就要贴到柳知许身上，顿觉心烦意乱，忍不住开口打断。

    老底被揭露，旧账被翻起，陈思恬猛然转头，气急败坏地盯着江仲秋：“关你屁事，知许就是愿意和我唱，你管得着吗？”

    言罢又无缝切换面部表情，殷切地看向柳知许，提着嘴角说道：“你会陪我唱的，是吧，知许？”

    “不想唱就不唱。”江仲秋也看着她，语气稍冷，显然和陈思恬斗嘴的情绪还没平复下来，说出来的话却又是在为她着想。

    再一次被迫面临选择，柳知许开始思考自己当初答应陈思恬出来玩和唱歌决定的合理性。

    中午答应了陈思恬，那这次听江仲秋的好了，本来自己也不太爱唱歌。

    最终在陈思恬悲愤交加的眼神中，柳知许还是说了抱歉。

    当然这个眼神的意味里面，前者是冲着柳知许，后者是江仲秋。

    在听陈思恬干嚎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手机都快玩没电的江仲秋果断打断她：“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秘密？”

    刚飙完一段高音正在表演龙吸水的陈思恬睨她一眼，待喝完水滋润好喉咙后，才挪挪屁股坐到江仲秋旁边。

    伴奏开着，屏幕上正在播放下一首歌曲的mv，歌手又蹦又跳，柳知许一个人在不远处坐得笔直又端正，认真看着电视里面的画面，手指偶尔轻点膝盖。

    背景声很大，陈思恬还是压低了声音凑到江仲秋耳边：“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就这？

    江仲秋皱眉的样子就差没把这两个字刻在脸上了，肉眼可见的嫌弃。

    “诶你别这个眼神看我啊，我是真的很苦恼，因为她太优秀了。”

    她？

    是的，她。

    陈思恬一副铁直女的外表下，实则已经是盘龄将近十六岁的蚊香了。

    按她的话来讲就是：“我打在娘胎里就是弯的，我妈说我小时候根本不让男的抱，我爹抱我都会哭，但哪怕是服装店的陌生导购员姐姐抱我，我都乖得不行。”

    大多数人的情窦在中学时代萌芽，那颗裹藏着少年人青涩的悸动的种子，破壳，生长，结果，最后随风轻飘飘落在心上人的校服裤脚上。

    像一颗小小的苍耳，微小，粘人，但无害。

    只是渴望被带走罢了，虽然通常的结局是被扯落后不在意地丢弃。

    陈思恬刚上幼儿园就喜欢当时班上长得最好看的小女孩了，审美系统形成过快，虽不懂何为喜欢，但她后来回忆的时候觉得如果一个原本抗拒上学的小孩，为了可以争取到和漂亮小女孩坐一起的机会而每天耗尽半条命准时起床，很难不是喜欢吧。

    如果这都不算爱，她第一个跳出来反驳，天王老子来了这都是她认定的初恋。

    可惜这么小就展现出不俗容颜的小女孩在陈思恬上学前班之前就转走了，常常捧着幼儿园毕业照长吁短叹的她很是心痛。

    这种难过在上小学的第一天就消失了，因为选出来的班长小女孩也好可爱。

    陈思恬坐在台下看着小小一只的新班长努力咬对字读对音发言的样子，没忍住举起了手：“老师，我可以当副班长吗？”

    四年级转来了一个新同学，长得好看就算了，成绩还好，陈思恬自来熟的第一个跑去和她交朋友。

    六年级时班上的文艺委员也长开了，进入发育期，脸上的婴儿肥逐渐消失，原本瘦小的身材抽条儿似的蹿，气质也逐渐有别于其他的同龄人，陈思恬每周绞尽脑汁地编借口邀请她去自家一起弹钢琴。

    小升初的那个暑假，沉迷于网络世界的陈思恬更是天南海北交了好些网友，当然无一例外都是女孩，而且头像都很符合她审美，哪怕是网图。

    初中就更别说了，原本她就活泼外向，社交能力很强，再加上自己也长得可爱甜美，学校里有讨论过的漂亮小姑娘她挨个儿都去认识了个遍。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资深颜狗陈某自信表示：“我可是立志成为拥有方圆十公里所有漂亮妹妹微信的女人。”

    “而且我感觉她很有可能是弯的，太姬了。”陈思恬小声又激动地说道，“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的姬达就狂响。”

    这句话江仲秋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她翻个白眼，甚至不想去问陈思恬更多细节。

    因为情窦开到都能结出好几排葫芦娃的陈思恬，其实一次恋爱也没谈过，她的姬达实在太不灵光，让她心动的女生一个比一个直。

    饶是如此，陈思恬还是在直女的陷阱里上蹿下跳，刚从这个洞爬出来，转眼又陷入另一个坑里。

    永远年轻，永远心动。

    永远爱直女。

    虽然陈思恬并不愿意承认自己鉴姬技能似乎根本没被点亮过。

    “你都不问问我是谁吗！”好友冷漠的反应让陈思恬很是受伤。

    “说了我也不认识啊。”江仲秋敷衍地回答。

    “你还记得一个学姐吗？叫柏立寒，就是咱们学校荣誉榜上最显眼位置上贴的那个学姐。”

    江仲秋当然是有印象的，她无聊时不知看了多少次那堵墙，再加上进校以来老师们一次次地夸奖举例，不记得显然是不可能的。

    “柏立寒，2014级1班学生，在14年的高考中，以697分（裸分）的好成绩勇夺全省理科第二，最终被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录取。2018年，柏立寒同学被哈佛大学录取，继续深造。”

    江仲秋都快背下来她的介绍了，不过这样一位青实之光般的学姐，毕业已经五年多了，陈思恬是怎么突然喜欢上的？

    不会就是荣誉榜看多了吧？

    听过网恋，这种存在于荣誉榜墙上的人，该叫什么？

    榜恋？墙恋？

    江仲秋表示陈思恬的心动一次比一次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