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是哪天跑操把脑子跑晕了，回教室的路上随便看到张照片就觉得是你真命天女吧。”

    江仲秋忍住再次翻白眼的冲动，二郎腿换了个方向翘，对陈思恬的胡言乱语不想搭理。

    “什么呀，谁说我只是对着张照片的，我可是见过她真人了。”

    陈思恬对好友的冷嘲热讽显然不服，她有些难以抑制谈起自己心上人时的激动，又对不远处坐着的不知情的柳知许心存顾虑，说前几个字时声音大了些，一瞬间又努力压下来，向江仲秋凑近些许。

    “我给你说……”

    江仲秋划弄手机屏幕的速度逐渐减慢，她不动声色瞥了眼旁边安静坐着的柳知许，包间里的光线过于昏暗，只能看见她也捧着手机静静看着，瞧不清对方脸上神色具体如何。

    陈思恬说起话来实在啰嗦，絮絮叨叨了将近十分钟才讲完和那位柏学姐见面的来龙去脉。

    期间由于怕无人唱歌而冷场，陈思恬特地选了几首嗨闹的歌曲，调大音量开了原唱一直放着，要不是她俩此时离得近，江仲秋都快要听不清陈思恬说的是什么了。

    “所以，”江仲秋垂着眼听完，忽略掉陈思恬对柏学姐篇幅巨大且重复率极高的赞美之词后总结道，“你在咨询画室的时候遇到那位学姐，对方听到你也是青实的，看了你一眼，然后你们就聊起来了。不过她不是去年到国外读书了吗，现在应该还没毕业吧，怎么回国了？”

    “学姐说回国处理点事，”陈思恬仍然沉浸在与传奇又貌美的柏学姐相谈的美好回忆中，“她真的好好啊，我给她说我文化课成绩不太行，打算走艺术生这条路，她特别温柔耐心地安慰我，说能学好美术也很厉害，她真的一点也不高傲，还鼓励我好好学，争取考个还不错的美院。”

    如果今晚青水市看不见星星的话，那一定是陈思恬偷的。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江仲秋看到身侧陈思恬此刻满面春风眼犯桃花的样子，无端联想。

    “挺好的，正好你收收心，高二是该好好学习。”江仲秋又看了一眼柳知许的方向，对方对于这十分钟无人唱歌的情况似乎并不奇怪，也没有转身询问过她们在聊什么，一直保持置身事外的安静状态。

    “我还趁机加了她微信！本人此生已经无憾了！”陈思恬边说边解锁手机，微信聊天界面中的置顶上赫然显示着备注为“亲亲柏学姐”的聊天框，后面还跟了好几个不一样的亲吻表情。

    江仲秋看得一阵恶寒，她实在难以想象用如此亲昵的字眼称呼别人的场景，不过估计她也不会有那么一天。

    她们已经凑在一起聊了好久了。

    柳知许拿着手机也不知该看点什么，手机是去年初中毕业后柳芳买的一部中等价位的新款，柳知许心疼母亲赚钱不容易，一开始并不想要，况且她需要用到手机的时间也不多，偶尔用一下柳芳的便可。

    但柳芳执意要买，说其他小孩都有，她的女儿不能没有。

    柳知许又没什么网瘾，以往手机最多用来查错题和听听歌，抑或是看看电影，自从来到江家后，才多了一个和江仲秋打游戏的选择。

    包间的音响有点吵了，哪怕柳知许并不是一个容易受到环境影响的人，但今天却是少见的平静不下来，读书软件上的字也难以看进去。

    心里暗叹口气，柳知许觉得奇怪，明明以前和朋友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常常一个人安静在旁边待着，哪怕不参与她们的谈话也从不会觉得不自在，为什么今天无法保持专注，总是走神。

    柳知许盯着屏幕，视线有些失焦，手指无意识地握紧手机边框，陷入思索。

    借着陈思恬小巧但聊胜于无的遮挡，江仲秋自信以柳知许当下坐着的角度不会察觉到她的目光，便时不时看上一眼，慢慢发觉她划动手机的速度逐渐下降，直至光线变暗才触摸一下屏幕。

    骤然变亮的光照进眼里，让柳知许有些许回神，也让默默关注她的江仲秋意识到了什么。

    素来不怎么在意别人感受的江仲秋忽然觉得是不是有点冷落到柳知许了，毕竟她们三个人出来玩，现在她和陈思恬两人凑在一起讲话，总归是不太好的。

    陈思恬还在甜蜜地回味，江仲秋对于她又喜欢上人的事见怪不怪，毫不夸张地说，陈思恬喜欢过的人比她认识的人都还多，而且每次都形容成是真命天女，这人容易动心的频率与她爱动嘴的能力持平。

    反正她的秘密也已说得差不多，江仲秋有些不想再待下去，她坐直身体，打断陈思恬的喋喋不休，“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和柳知许该回去了。”

    “啊，这么早吗，这才唱了多久，再陪我玩玩嘛。”看见江仲秋放平双腿，检查随身物品，俨然一副打算离开的模样，陈思恬虽深知好友说一不二的性格，仍是想要挣扎一下。

    “不早了，都四点多了，国庆作业布置了好多，收假就要考试，还要抽空复习，你们文科作业应该也不少吧？”

    前几分钟还打了鸡血般发奋图强说要好好学习的人，此刻真聊起作业和考试却又立马焉巴了下去，肉眼可见的萎靡。

    江仲秋也没有办法，她也没那么爱学习，可是普通家庭没有太多任性的资本，江宇虽说不太在乎她的成绩，她表面上似乎也总是一副不甚在意的轻松模样，但内心深处到底是明白学习的重要性。

    扪心自问，江仲秋并不知道不读书的话她能在社会上做些什么，和江宇一样开车跑运输吗？她还是个普通高二学生，对于社会的结构分工了解并不多，只偶尔从手机上刷到“就业难”“超过xx%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新闻，且女性的生存空间更为困难。

    这片土地上人多如牛毛，自古又有重视教育的传统，社会发展到现在，卷早已是常态，吃了时代红利或者被幸运之神眷顾的毕竟是少数，他们在成功上岸后可以轻松地说出读书并不重要，能力和机遇才最重要。

    可普通人如何去赌那微弱的可能性，如何笃定可以拥有胜过他人的能力，幸存者偏差让读书无用论总时不时被提起和宣扬，另一部分数量更为庞大的群体在沉默，他们的故事深埋于各自的心底，鲜有问津。

    在有条件读书的年龄，咬牙拼一把的痛苦其实也能承担，虽然大家都苦不堪言，但是，大多数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江仲秋毫无疑问是迷茫的，学习是她的任务而非兴趣所在，她并不清楚未来是怎样的，两年后的她又将在哪座城市，读什么样的大学与专业，她向来是被裹挟着在前进。

    人生的课题太多也太复杂，江仲秋收回发散的思维，将视线聚焦在柳知许身上，眼下还是先回家吧。

    察觉到有人在靠近，柳知许抬头望去，江仲秋在离她一掌远的位置站定，微微弯腰，抬高了音量道，“我们走。”

    没扎紧的一绺头发垂落在脸侧，蹭得江仲秋有些痒，趁着柳知许应答后低头装手机的间隙，她将头发拨至耳后，思索假期剩余时间的安排。

    三人出了KTV，柳知许微笑着和陈思恬道别，要不是江仲秋在，陈思恬真想拉着柳知许再陪她唱一下午，作为

    社交狂热爱好者，无人作伴的自娱自乐对她来说难如学习。

    好在终于向好友说出了心中的秘密，天知道她能把这件事憋大半个月有多不容易，今天实在忍不住了才吐露出来。

    虽然江仲秋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平淡，但陈思恬也习惯了她的性格，本来也没期待对方会有多激动夸张的回应，她只要说出来分享欲就能得到巨大的满足。

    某种意义上，她俩能成为朋友还是有道理的。

    和陈思恬挥手道别后，江仲秋和柳知许也没有什么闲逛的想法，打了辆车回去，一路无话。

    江仲秋少见的没有一上车就闭眼休息，她扭头看向窗外快速闪过的景象，不知怎么想起陈思恬下午说的事，也不知道这次她会喜欢多久。

    说起来虽然江仲秋并未喜欢过任何人，但她的性取向其实也是女生，否则怎么会和陈思恬成为朋友，同为少数群体，因为在这个社会中有些敏感的相似点，仿佛找到了同类，便逐渐亲近起来。

    她和陈思恬都是天然弯，不同的是陈思恬情窦开得早，打小就见一个爱一个，而她尽管没有真正好感过哪一个女生，却明白自己只会对女生产生悸动的情绪，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存在的话。

    陈思恬其实更觉得江仲秋像是无性恋，照她对人际关系的抗拒程度，陈思恬丝毫不怀疑她孤身终老的可能性。

    “也没什么不好吧，反正人与人之间最多都只是一段时间的陪伴，一个人才是常态，一直这样也挺好。”某次陈思恬担心江仲秋的未来感情状况时，江仲秋思考后认真回复。

    青春期的荷尔蒙最是躁动，老师和父母都视这个话题如洪水猛兽，要么避而不谈，要么大加批评，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也只能和同龄人谈论这些问题，诉说情爱之事。

    这世上没人能说明白爱情究竟是什么，半大的少女少男们更弄不懂，不过爱情本来也不是什么严谨的物理规律，没有准确的定义，也并不高高在上，心之所动那便被认为是了。

    江仲秋回忆着陈思恬每次说又喜欢上一个女生时的神情，那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的开心与满足。

    喜欢上一个人，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