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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顾
第 92 章 破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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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在将要看清他面容的一霎那,不远处那点微弱的光跳了跳,倏然熄灭,四周又再陷入黑暗之中。

    水声轻响,那人似乎在往后退,其华呼吸一滞,本能地追出几步,攥住了他的手腕:你别走!

    他的手冰凉刺骨,令她的心弦微颤。

    而他在身躯微微一僵后,便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挣脱她的手。

    其华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涩声开口:“你是谁?”

    他却仍然沉默着。

    其华颤栗的手指,慢慢顺着他的手腕摸向他的指腹。

    修长的手指,厚厚的茧。

    其华怆然笑了笑,提起的心仿佛要溺毙在这暗夜的水中。许多念头从她心中掠过,这段时间她日日想着的、探寻的,令她不敢面对的真相,也许,今日便可得到答案。

    其华没有放开他的手,仍然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那幽幽暗暗的身影,轻声道:“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来?你若是不来,我也许只会有些失望,但你若是真的来了,你又当如何向我解释,又如何……”她声音哽咽起来,含着无尽疑问与不解,“向云臻解释……”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中,他终于开了口:“我……”

    他的声音是暗哑低沉的,像是被利刃刮过咽喉,又或许是在暗渠中呆久了,令声音失去了本来之色。其华手心皆是冷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着他再多说几句,然而就在这时,右后方传来一阵哗啦的破水声,紧接着有个人影从水中钻了出来。

    那人在抱怨:“这回的活真不好干……”

    其华悚然一惊,本能下回头看去,却忽觉似有蚂蚁在脖子后咬了一下,她一阵天旋地转,软软地倒在了水中。

    ****

    眼睛再度睁开的一霎那,耀眼的橘黄色光芒照得她险些落下泪来,其华忙又闭上了眼睛。

    过得一会的功夫,眼睛处的酸涩感渐渐淡了,她才慢慢尝试着将眼皮睁开一条缝,只见自己正身处一间屋子里,而先前那团耀眼得像太阳的橘黄色光芒,不过是屋角点着的高脚铜灯。

    她慢慢坐起来,忽听身边传来一把懒洋洋的声音:“醒了?”

    其华吓得心脏像骤然空了一拍,转头,只见一位锦衣公子正靠着柱子,满面好奇地打量着她。他明明穿着世间最华贵的绫罗绸缎,可整个人松松垮垮,似是喝醉了酒,刚被人从都知娘子的绣床上拖起来,浑身充满着懒怠、绮丽、放荡不羁的气息。

    一惊之后,其华马上回过神,这人的声音,正是她被击昏前,那个抱怨着从水里钻出来的人。

    其华猛地站起来,目光迅速扫过室内,再无他人。其华又扭过头,盯着那锦衣公子:“他人呢?”

    锦衣公子闲闲地努了努嘴,示意其华往角落里看。

    其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顾云臻正躺在那处的锦毡上,一时间也忘了追问,扑过去扶起顾云臻,见他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忙用力摇了摇他,哑着声唤:“云臻!”

    “他没事,只不过在暗渠中呆得太久,中了秽毒,要想清醒过来,还得再等等。”那把懒洋洋的声音又道。

    其华探上顾云臻的脉博,知道这锦衣青年所言不假,遂将他放平,站起来,再度看着那锦衣青年,轻声道:“我再问你,他人呢?”

    锦衣青年笑了笑:“谁?”旋即又作恍然大悟状,“你说他啊——”

    他故意拉长声音,慢条斯理地在室内踱着步,手指拂过那些精美的瓷器。见其华急得要按捺不住了,方憋住笑,吊儿郎当地耸了耸肩,道:“他是我的手下,水性最好,所以我派他去救你们,既然将你们从暗渠中救了出来,也就没他什么事,所以叫他先走了。”

    其华一颗心在半空中悬了许久,只得到这样一个答案,郁闷难当。她平定了一下情绪,紧绷着脸,问道:“既然如此,那阁下又是何人?”

    “我就是把你从暗渠中救出来的人啊?怎么,睡了一觉,不认账了?”锦衣公子仍旧懒洋洋的。

    其华气得险些一拳揍上他可恶的面容。她按捺心神,一字一顿地缓缓问道:“我是问,你的真实身份。”

    “你问我的真实身份?”

    锦衣青年一下子精神起来,站直身躯,悠悠道:“本公子就是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无数百姓景仰,万千豪杰敬慕,江湖人称‘花间不留痕’的花公子!”

    其华知道从他这张油滑的嘴中是问不出来什么了,眼见他那贼溜溜的目光紧盯着自己,仿佛在探究什么,心中更觉不悦,转开头。这才发现身处的屋子格局不凡,陈设虽简单,但诸般物器一望便知非同凡品,整间屋子透着一种低调的富贵气象。

    其华蹙眉道:“这里是……”

    “你猜猜。”锦衣公子见她不再看他,身形一下子垮了下去,懒怠得仿佛恨不得整个人贴到柱子上。

    其华在屋子里缓缓走了一圈,目光在屋角的铜鹤、门上垂着的黄绫帘楣、帐幔上吊着的珠玉流苏串上掠过,道:“我若猜中了,你就得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锦衣公子响指一打:“成交!”

    其华淡淡道:“从窗外的月儿来看,刚过子时,你们从暗渠中将我和云臻救出来,要在神策军的森严看守下逃离甘泉宫,再找到藏身之处,显见是不可能的,那么我们就还在甘泉宫中。而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甘泉宫中,守卫不敢进来,适合我们短暂躲避的地方,便只有圣上避暑时所居的飞霜殿。况且此处十分温暖,显见屋外有温泉水环绕,整个甘泉宫唯一有此待遇的,也只有飞霜殿了。”

    锦衣公子先是浑不在意地听着,渐渐地站直身子,待其华说完,他赞道:“不愧是苏相公的女儿。”

    其华心中“咚咚”而跳,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而是紧盯着他,缓缓道:“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了吗?”

    锦衣公子风度翩翩地一鞠躬,道:“在下之前便告诉过沈姑娘了,本人姓花,名无间,人称‘花公子’是也。”

    其华气了个倒仰,便不想再和他说话。花无间却又恢复了正形,在屋子里转着圈,东瞧瞧西看看,不时用手轻敲着墙面或地面,疑惑道:“怎么没有?”

    其华板着脸道:“你找什么?”

    “不是都说,皇帝老儿住的地方,一定会有逃生的秘道吗?还真是位奇怪的皇帝,有偷情的秘道,却没有逃生的后路,怪不得毁掉了一手缔造的鼎盛王朝,像丧家犬般仓惶逃到山南。”

    其华听他言语间对皇室毫无尊敬之意,盯着他看了一眼:“你到底是谁?”

    花无间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地:“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看这小子不顺眼……”他向床榻上的顾云臻努了努嘴,“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其华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谁托付你的?”

    “他嘛——”花无间拉长了些声音,看着其华身侧的手几乎紧张得攥成拳了,才吊儿郎当地笑道,“自然是这世上最不愿意看到他出事的人。”

    见其华像个小老虎般就要一拳挥过来,花无间连忙后退两步:“好好好,实不相瞒,我是老侯爷留下来辅佐他的人。”

    其华一怔,失声道:“原来是你?!”

    花无间笑眯眯地:“你知道我?”

    其华连忙掩饰:“不,不知道,只不过觉得他这小侯爷当得甚是可怜,既没人又没钱,若我是老侯爷,怎么可能不给他留下点什么。”

    花无间长叹一声:“我受了老侯爷的恩惠,只能接下这个重担,这小子嘛,虽然没出息了一点,但也没惹过什么祸,我便十分逍遥自在。今年却风波不断,害得我操碎了心。这一回更是捅了天大的窟窿,我再不情愿,也只得亲自出山了。”

    其华灼灼的目光紧盯着他:“这么说,上次从运河中把我和他救起来的人,也是你?”

    花无间耸了耸肩:“还是你先前见到的那人,是我最忠心得力的手下。为了救你和这小子,还连累他受了伤,这回伤势未愈就又来救你们,方才见他的伤口裂开了,耽搁不得,我便叫他想办法独自突围出去求医,顺便找帮手来救我们,所以他没在这里。”

    “这样吗……”其华喃喃说道。

    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一团酸涩自其华心底涌上来,脚底是飘忽的,眼前也是空茫的。她像一个在茫茫大海上漂泊了很久的人,本以为穿过那团迷雾,可以看到海岸,却不料穿过这团迷雾,等着她的,仍是白茫茫一片。

    “五十多年前,穆宗皇帝和萧夫人幽会的暗道,宫中出口,就在这飞霜殿。”花无间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顾云臻,讥诮道,“满脑子的不知道变通,既然出不去,那就往虎穴深处走啊,连小娘子家都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其华回过神,讥讽道:“就你聪明。可到了这里,也出不去啊。”

    花无间摊开手:“那咱们就等。”

    “等什么?”

    花无间听着殿外依稀传来的靴橐声、呼哨声,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闪着兴奋的光芒。

    “等霍小仙主动放我们出去。”

    ****

    月色幽晦,黑簇簇的峰峦像一扇扇巨大的屏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线火把渐次出现在山间,辘辘的车轮声碾过崎岖的山路,一队神策军正押着数十驾驴车和马车,在夜色中前行。负责押运的是一名姓郑的副将,他骑马走在最前面,看向前方山隘,略松了一口气。

    亲兵在旁笑道:“只要过了前面那个山口,就可以直通仙女岭军营,到那时,便是圣上亲至,咱们也不怕。”

    郑副将虚虚地挥了挥鞭子:“慎言。”

    亲兵知道上峰虽是斥责,实则心中愉悦,也不害怕,嘻嘻而笑。

    郑副将吩咐:“让后面的跟紧,不要掉队,天亮之前,必须赶到仙女岭。”

    亲兵忙应:“是。”他正要拨马往后面去传递军令,但听山间传出一声尖利的口哨,接着火光大作,像是半边天空都亮起了彤色的云霞。

    郑副将大惊,猛地勒住座骑。四面八方的树林中,涌出来黑压压的大队将士,他们训练有素,迅速将这几十驾车马围在中间,并将众神策军切割开来。

    一个青色的身影从树林中走出来,郑副将看见他,心中一片寒凉。

    宋怀素看着郑副将,微笑道:“足下深夜调动神策军,不知可有上峰手谕?”

    郑副将额头青筋跳了两下,一咬牙,怒喝:“上!”

    神策军向来只听令行事,闻言发一声喊,与宋怀素带来的人马打斗起来。但神策军此番乃隐秘行事,除车夫外,仅出动上百人押运,要顾着那十几车走私赃物和账册,便有些顾此失彼,挡不住宋部人马的锋芒,几次冲锋都被挡了回来。待他们打算后撤,树林侧翼又有人马拦腰冲上来,将他们冲得七零八落,不多时,郑副将被擒住,神策军群龙无首,纵有少数人马在作着最后的格斗,也是大势已去。

    宋怀素不去理会零星的战斗,走到最中间的那驾马车前。士兵搬下来几个大铁箱子,宋怀素亲自上前打开箱子,翻开其中一本账册看了看,轻叹着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山路下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李惟成领着几名随从策马而来。他们一出现,郑副将遽然抬头,仿佛看到了一线光明,大叫道:“李世子!”

    李惟成下马,大步走到宋怀素面前,恭恭敬敬行礼:“宋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宋怀素在李惟成出现的一瞬间皱了皱眉头,旋即面色恢复了平静。待闻得李惟成这句话,他略思忖了一下,向身边将领叮嘱了两句,带着李惟成走进了一旁的小树林。

    估量着不会被人听见二人的对话了,宋怀素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李惟成,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叹道:“老夫虽然不会以为世子真的乃一纨绔,却没想到,唉……”

    李惟成自嘲地苦笑一声:“先生,学生若不这样做,小命早就不在了。”

    他祖上本姓谷,是驻守夔州、抵抗南蕃的一名将领。太宗率军南下,收复南蕃时,遭遇了洪水和瘟疫,一度与中央皇廷失去了联系,这位谷将军率着一千人马,克服重重困难,找到了太宗,带着大军走出绝境,为收复南蕃立下了汗马功劳。

    太宗论功行赏,赐他祖上国姓,并加封夔州节度使。及至后来,李家的子弟们为了牵制云南王,平定南蕃叛乱,前赴后继地死在战场上,又博得了武安侯的爵位,世袭罔替,永保符节旌旗。

    别人看着他家权倾西南,风光无比,却不知他这个世子,一出生便留在京都为质,一辈子没见过几次父亲的面,远不如同父异母的庶弟得宠,在朝中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装丑卖乖,以免触到那位昏庸刻忌、贪得无厌的君王的逆鳞。

    这些年,他之所以还能稳坐在这个武安侯世子的位子上,全赖母亲为他暗中建立起来的这条“商”路。

    宋怀素淡淡道:“你们的货,老夫今晚是截定了。世子与其在我这里白费功夫,不如赶紧回去想一想,如何向你的父侯请罪。”顿了顿,讥诮道,“田世子呢?没和你一起来吗?还是说,都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李惟成抹了把脸,道:“先生言重。我等做错了事,甘愿受罚。我不是想为自己辩解,我和田璘等人说得好听是世子,但实际上都是各路帅府放在京都的质子,用来安陛下之心的。自古以来,质子的处境最尴尬,我自幼在京都长大,不得父侯欢喜,父侯只宠爱幼弟,一心将藩帅之位传给他。而朝廷这边呢,又视我们为洪水猛兽,处处提防,事事掣肘。”

    宋怀素听着,无声喟叹。

    李惟成说着说着,眼眶渐红:“我从出娘胎起,便遭遇无数次毒手,靠着母亲的殚精竭虑,才能顺利长大。这一切,都注定了我只能成长为一个纨绔,靠着众人的嘲笑、朝廷的施舍和父侯的一点怜惜之心,才能活到现在。”他脸上露出厉色,“可我不甘心,谁会甘心呢?凭什么我就得一辈子呆在囚笼里,我要有钱,有权,我要摆脱这种命运!”

    “所以,你,田璘,柳靖忠,你们这些帅府子弟,就这样上了霍大总管的船?”

    “不错。”李惟成道,“我毕竟是世子,夔州军中还是有人会听我的,我将货物从夔州运过来,交给霍大总管,什么都不用想,一年便有上百万贯的进项,就能养活我手下那么多人,让他们唯我之命是从,让父侯也对我刮目相看。先生,如果你是我,会作何抉择?”

    宋怀素轻声道:“就因为这样,你们不惜谋害云臻?”

    李惟成急道:“我没想害他!”见宋怀素目光锐利地看着自己,顿时泄了气,苦涩道,“我真没想害他,虽然我向来看他不顺眼,但其实我在心里羡慕他,他也是质子,但他过得……比我们恣意多了。”

    李惟成脸上露出一丝怅惘之色,他仿佛透过深沉的夜色,看到那个年少飞扬的面孔。不,或者是说,他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与顾宣在东市跳着胡旋舞、争夺小娘子注目的自己。

    那样的时光,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李惟成收拾心绪,道:“云臻执拗的性子,先生也清楚。若让他查出真相,拿到证据,不但神策军会大乱,各路帅府谁都脱不了干系。我也是不想看到局面不可控制,才暂时答应了霍大总管的要求。我想着,只要云臻被困在暗渠中,等霍大总管将赃物和账册都转移了,再去悄悄将他放出来,到那时,他没有证据,也无法指证我们。没成想他长进了,连霍大总管都上了他的当。更没想到,霍大总管打的主意,是要将他溺毙在暗渠中。”

    宋怀素面色微变,寒声道:“他现在怎样?”

    李惟成神情隐约有些复杂:“他一个没有实权的小侯爷,也不知哪来那么多人马,舍身相救。”

    见宋怀素冷肃地看着自己,李惟成忙道:“他被困在甘泉宫的地下暗渠中,先是有人进去救他,中了霍大总管的埋伏,但仍然带着他逃脱了。接着有人一把火烧了甘泉宫的东南角,神策军赶去抓人,只抓到几名都作院的工匠。而最精锐的一批人马则引开了霍小仙的主力,将顾云臻从暗渠中救了出来,只是无法逃出甘泉宫,眼下被神策军围在飞霜殿。”

    李惟成苦笑一声:“眼下是个死局,这个局如何解,就看云臻作何抉择了。”

    ****

    金门镇被烧后,连通漕河的广通码头便成了新的漕船集运地,万帆云集,鳞次栉比的“气死风”船灯将码头周遭照得亮如白昼。

    到了后半夜,灯光渐次熄灭,连唧唧的虫鸣声都消失了,夜雾笼罩着整个河岸。就在这一片漆黑之中,长篙轻轻点破水面的平静,一艘小舟自暗影中缓缓漂了出来。

    河水闪着幽幽的光,小舟停在河岸芦苇最茂密的地方。

    船身微微一荡,旋即便停住。撑篙者在船头单膝下跪:“公子请上船。”

    芦苇丛晃动了一下,一个罩着黑色披风的身影急急走了出来。

    撑篙者大喜,伸出左手,将黑衣人拉上船。却听一声哨响,周遭亮起数十支火把,从黑暗中呼啦啦涌出上百人来。撑篙者和黑衣人都大惊,回首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已出现十余艘小船,水陆两途,能逃生的路径皆已被堵得严严实实。

    火光映得芦苇丛纤毫毕现,围追者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一名将军大步而出,正是神策军左军副统领张元。

    张元望向那名拢着黑色披风的人,森然一笑:“田公子,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里?”

    黑衣人低着头,并不出声。

    张元冷声道:“未有圣谕,深夜私自出城。田公子,还请你随我到霍大总管面前分辩一二。”他将手一挥,便有数名军士上前将那名黑衣人揪下了小舟。

    张元上前一把掀开黑衣人的头罩,火光照映下看得清楚,这人却不是固州军主帅田永嗣留京为质的长子田璘。他面色一变:“你是谁?!”

    那人满面堆笑:“小的乃淮安茶贩,送货上京,宿于金门码头。一时贪图这里的夜色,雇船前来游览。这位将军,您怕是认错人了吧?”

    张元面色铁青,厉声道:“搜!”

    军士们如潮水般散开,河岸一阵喧哗鼓嚣。

    远远的密林中,田璘站在树下,倾耳听着河边的动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就说走不了的。霍大总管会把我们这些人牢牢地绑在他那艘船上,一个都别想跑。”

    他一振衣袖:“天一亮就回城!他李惟成还没走,我怕甚么?!”

    随从劝道:“公子,不能回去。顾云臻性情执拗,那批货物和账册又落在了宋怀素手中,此事若捅出去,以圣上的爱财之性,岂能容得下公子?更何况,到了那时,霍大总管绝不会坐以待毙,京都定会大乱。无论如何,京都已不可再留。至不济,公子可在城外咱们的密宅中呆着,看看形势再定,万不可回去自投罗网。”

    田璘看着乌沉沉的夜空,苦笑一声。

    他又回望黑暗中如同一只噬人怪兽般的京都,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兴奋中又掺杂着一丝害怕,一字一句道:“顾、云、臻,我倒要看看,你会做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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