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烟惊呼一声。

    “丁婉，快放手！”

    然而丁婉此刻已经失去理智，看见隔着台架对她微微冷笑的苏锦，疯狂摇动手中支架泄愤，愤怒得五官扭曲，似恨不能将她撕碎，哪里顾得上四周的情况。

    台下已经有人发现不对，高声喊了出来。

    “嘭！”

    巨大的屏幕轰然砸落舞台，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扬起一阵灰尘。

    全场寂静，所有人目光聚焦在同一个方向。

    此刻，台中央原本一立一蹲的两个人，只剩下宓思远远跌坐一侧，睁大双眼，一脸惊恐。她跌坐的地方与她刚站立之处隔了几米，显然是千钧一发之际被人推开。

    而消失的墨九，整个身子被压在巨屏之下，只露出半截穿着铮亮皮鞋的腿，一动不动。

    “墨九！”

    宓思愣愣地喊了一声。

    台下一道人影飞跃上台，双手抬起了巨屏一角，极力减轻墨九身体承受的重压。

    煜辰面色铁青，咬牙喊：“快来人！”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叫嚷着往台上冲，几十人一起喊着口号，合力将巨屏抬起，移开的一刹那，台上台下同时发出尖叫。

    墨九双目紧闭，一块锋利的碎片直直插入他脑门，满头鲜血，覆满了他整张脸，看上去惊怖至极。

    丁婉这才意识到自己疯狂的举动造成了什么后果，她踉踉跄跄后退两步，忽然身子一抖，害怕地往门外跑去。

    池烟被这突发的一幕惊得心口狂跳。

    她看见浑身淌血的墨九被很多人围拢，宓思发出痛苦喊叫，煜辰脸色苍白立在一旁，墨乔娇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不知谁喊了一声，“快躲开！大灯也要掉了！”

    宴会厅上吊着六个巨型吊灯，谁也不知道是哪一盏灯要掉，场内顿时乱成一团，相互躲避、推搡，有人跌倒，有人哭喊。

    台后猛然冲出来许多人，拥挤着往门外跑，池烟被惊慌的人群推来推去，只能尽力捂住自己的肚子。

    她下意识看向煜辰的方向。

    她需要帮助。

    却见他疾速跳下台，手臂伸出，堪堪接住墨乔快要倒下去的身体，墨乔慌乱之间，紧紧反抱住他，浑身颤抖。

    池烟后背被撞了一下，重重跌倒在地，腰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腹部也有隐约的痛感，并且越来越强烈。

    她又惊又怕，朝着煜辰的方向喊了一声，“煜辰！”

    煜辰身子一凝，立刻转头朝身后看来，然而，他的目光在人群中茫然扫荡，并没有看见倒在地上的池烟。

    池烟捂着肚子，费尽全力朝他又喊了一声。

    墨乔空洞的眼神直直盯着地上的池烟，凑在煜辰耳边说些什么，煜辰低头倾听，并没有听见这一声呼救。

    墨乔闭上眼，在煜辰怀中瘫软下去。

    煜辰将她拦腰抱起，跟在被众人抬着的墨九后面，匆匆往门外奔去。

    “煜辰，救宝宝——”

    池烟感到腹部越来越痛，下身一阵温热，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意识模糊之际，她喃喃唤了一声。

    在喧嚣的叫喊声中，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煜辰渐行渐远消失在大门光亮处的背影，和前方墨九无力垂吊的手臂，血顺着他的指尖滴滴坠落。

    最终意识消散，她陷入一片黑暗。

    ……

    池烟在医院里醒来时，看到的是苏锦的脸，正担忧地看着她。

    “宝宝怎么样？”

    池烟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极了。

    苏锦很是难过，捂住池烟冰凉的手，轻声说：“你还年轻，医生说，好好养身体，不会影响以后再要孩子。”

    池烟开始浑身发抖，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刺眼的光晕，越来越大，似要将她吞噬。。

    她哑着嗓子，一字一句，“苏锦，你说清楚，宝宝还在吗？”

    苏锦沉默两秒，缓缓摇头。

    骤然间，池烟觉得自己在一个深渊中急速坠落，头顶的光晕越来越远，背后是无尽的黑暗力量，将她往下拽，一直拽……

    她好像站在一条河边。

    天灰蒙蒙的，远处氤氲着化不开的水汽，再远处是一排排模糊的房屋轮廓。

    河对面，站着一个小小的男孩，看上去圆嘟嘟的，应该十分可爱。

    隔着雾气，她看不清小男孩的脸，心中却无比清晰地知道，他在看她。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小男孩举起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朝她挥了挥，随后转身，蹦蹦跳跳往那浓雾中跑去。

    池烟张嘴想喊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心中急得不行，汗都出来了，慌乱无措之际，有人喊她的名字。

    “池烟，池烟……”

    她一睁眼，看见季少蓝布满血丝的眼睛，双手抱着她的肩，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心疼和怜惜。

    她撕声大哭。

    “走了，我的孩子走了，我没有保护好他，他不要我了……”

    “师哥，我对不起他。”

    “我没去那里就好了，我为什么要去看煜辰，都怪我，都怪我！”

    季少蓝不言不语，只是紧紧抱着她，仍由她发泄，痛哭。

    夜深人静，她终于哭累了，精疲力尽地看着窗外的冷月，季少蓝用毛巾给她一下下擦脸，一边温柔地开口了。

    “池烟，你不用难过，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牵绊本来就是有深有浅，深不代表好，浅不代表不好，他们都是带着使命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并不真正属于谁。你的宝宝，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伴你，提醒你，让你心生希望，现在宝宝的使命完成了，他要开始下一段旅程，你也要继续往前你的旅程。”

    不知为什么，季少蓝只说了这么一段话，竟真的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宝宝，不是真正属于她的个体。

    是来陪伴她的。

    即便只是一段短短的旅程。

    ……

    接下来几天，一直是季少蓝和苏锦在医院照顾。

    她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屋顶发呆时，苏锦自责地向她道歉。

    “池老师，对不起，你流产跟我有脱不开的关系。丁婉是一个情绪很不稳定的女人，我那天去找她，是想故意激她，让她在公开场合出丑，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变得那么疯狂，阴差阳错竟然连累到你，实在是抱歉。”

    池烟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有当好妈妈，怨不得别人。”

    苏锦见她并不太想说这件事，便转移话题，“丁婉那个女人，闹出人命就跑了，警方现在到处在找她，就连正珩——”

    池烟微蹙眉心，“闹出人命？”

    苏锦叹了一口气，“那个念乔集团的墨九，没到医院就咽气了，听说他当时完全能自己躲开的，是为了把宓思推开，才被正好砸到了脑袋……”

    池烟愣愣的问——

    “墨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