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一夜。

    地上敞开几个大箱子，沈君在各个房间穿梭，口中念念有词，生怕遗漏什么东西。

    池烟坐在沙发上神情恹恹，见她这么紧张兮兮，忍不住开口，“君上，我们又不是去什么深山老林，就算没带够到时候再买也行。”

    沈君不同意，“那种西欧国家，买什么都不方便，你现在身体还在休养阶段，可别到时候冷啊热啊的不方便。没事池烟，你就坐那儿，什么都别管，一切我来。”

    池烟无奈地笑了笑。

    她流产后确实一直没什么精神，干什么都兴致缺缺。

    季少蓝说这是创伤后遗症的一种，换个环境会有很大帮助，让她别有压力，该躺平就躺平。

    她很听劝，真的躺平了。

    等待手续落地的日子，不是看书就是刷手机，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这期间，网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宓思退圈了。

    退得干干脆脆，毫不拖泥带水。

    一条微博直接甩出来：即日起本人不再参与一切演艺工作。

    对于手头尚未完成的工作，她全部选择支付违约金，据说赔了一大笔钱，几乎把这几年的身家全赔掉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感慨的同时，更多的是讽刺鄙视。

    “早干嘛去了！现在人死了，在这装什么深情！”

    “不排除这是以退为进，先借着墨九的死立一波人设，后面又大肆复出，摆出浴火重生的姿态。”

    “有理有理，坐等鞭尸。”

    池烟知道，这次，网友们猜错了。

    宓思不再对外更新动态，朋友圈偶尔会发几条。

    全部与墨九有关。

    【你给我订的红宝石项链到了，很美，好想带给你看】

    【昨晚梦见你以前的样子，小寸头，紧身背心，站在我家门口又拽又莽，气得我抽着扫把往你身上扔，你这次为什么没有躲开】

    【那天我明明想好了答应你的，可我还是拒绝了你，我活该是不是】

    【我总以为人生很长，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机会，原来不是啊】

    【下辈子换我向你求婚十八次，你拒绝我十八次，但是第十九次你一定要记得答应我】

    【你说等我十年，你食言了】

    【你过奈何桥了吗】

    池烟想起宓思那次约她见面，说准备答应墨九的求婚，想给他一个惊喜，故意没透露任何风声。

    宓思说的时候，她的眼睛明亮亮的，池烟能看出来，她内心的悸动和雀跃，并不比墨九少。

    可那天在台上，她为什么那么冰冷地拒绝他了呢？

    池烟闭眼叹息。

    她又觉得累了，跟沈君说了一声，沈君立刻义正言辞让她上床睡觉，说第二天要坐长途飞机，千万要休息好。

    刚洗漱完，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电话。

    她顺手点了接听，煜辰的声音就那么猝不及防传了过来。

    “我在楼下。”

    池烟怔愣，没作声。

    “烟烟，我有事跟你说，出来见我一面。”

    他的声音发沉，带着一丝急切。

    “我们之间没什么事需要当面说，你回去吧，我准备睡了。”她慢慢说完，准备挂电话。

    “你先别挂。”

    煜辰提高了音量，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你和元慕飞没在一起了？那个孩子没了是吗？”

    池烟的心霎时一阵刺痛。

    她死死咬住嘴唇，“煜辰，我的任何事和你都没关系，你要和墨乔结婚了，这个时候还来找我不太好吧。”

    煜辰沉默了一下，“我可以不结。”

    “……”

    “墨九在救护车上的最后遗言，是让我照顾墨乔，我答应了他……结婚不是唯一的方式，我那天那么说——”

    “和我没关系。”池烟轻声打断了他。

    “有关系。”煜辰倔强地重复，“你明明知道，有关系的。”

    “煜辰，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我和慕飞在不在一起，我们两个人，是永远不可能的了。”

    “为什么？”

    大概经历了太多次失望，他问得隐忍又克制。

    池烟闭上眼，“我不爱你了。”

    那边沉默了很久，两人隔着电话安静对峙，池烟听见呼呼作响的风声，是那种印象中毫不留情的刺骨寒风。

    良久，他的声音幽幽响起，却仿佛快要被风吹散，“池烟，你下来，当着我的面说这句话，否则我不信。”

    池烟轻叹，“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她不等他再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她默默爬上床，拉过被子盖上，外面的一切，与她再无瓜葛。

    一夜长梦……

    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

    她恹恹地看着窗外树枝的叶子几乎掉光了，心想，昨夜刮得风不小啊。

    沈君一阵风似地冲进来。

    “烟烟，楼下站的是不是煜辰？”

    池烟茫然地眨了下眼，忽然意识到什么，掀起被子走到窗边。

    煜辰穿着黑色大衣，双手插着兜，静静伫立在楼下，长身孤立，萧索寂然，竟似等了一夜。

    池烟静静地盯着他看。

    “他还是放不下？”沈君迟疑地问。

    “嗯，比我想的执着。”池烟淡淡的。

    “师哥的车马上要来了，要不你还是跟他当面说清楚，不然我们俩一会拿着行李下楼，怕是更麻烦。”

    十分钟后，池烟裹着一条红色的围巾，一步一步走向煜辰。

    大概是吹了一夜风，他眉宇间凝了一层淡淡的水气，唇色有些发白，但眼睛极亮。

    “你终于肯下来见我了？”

    他平静地注视着她。

    “煜辰，你这是何必？”

    “我只想要一个平静沟通的机会，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池烟默然片刻，将自己的围巾取下，踮起脚，轻轻套在他脖子上。

    他身体一动不动，长睫轻轻颤抖。

    她柔声说：“好的，我答应你。”

    煜辰漆黑的眸子骤然绽出亮光，脸上凝固的表情一寸寸消融，眉眼逐渐柔和的同时，仍透着一似警觉。

    “真的？”他盯着她的眼睛。

    “真的。”池烟对着他缓缓点头，“不过我现在身体不好，还需要再睡一觉，你也很冷吧，回去休息好再来，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边吃边说。”

    煜辰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你想吃什么？”

    “那家私厨日料不错。”

    “好，我提前订位子。”

    “再见，煜辰。”她轻轻地说。

    煜辰眉心莫名跳了一下。

    “中午见，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