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烟躲进一个杂物间，靠墙坐在地上，通体发寒。

    她咬破了舌头，细细感受嘴里的那一丝带着血腥的痛意，勉强冷静下来，在脑中梳理刚才听到的内容。

    煜辰暴露了！

    左擎要杀他，他不知道。

    有可能就在赌场开幕仪式之后，具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未知。

    左擎提到他是警察，说明他还只掌握了表面信息，不知道白骞的真实身份是煜辰。

    ……

    要尽快把这个消息传递给煜辰。

    赌场开幕仪式是三天后，煜辰极有可能后面几天不再来夜总会，必须在今晚告知他。

    今晚是唯一的机会。

    她慢慢起身，闭眼站立了一分钟，大步朝门外走去。

    ……

    煜辰回到了包厢，他坐在沙发上，西装敞开，头低低垂着，耳廓通红，看上去醉得不轻。

    老五坐在旁边，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捧着杯醒茶，殷勤地照顾他。

    沙发角落，是左擎的两个心腹手下，眼神有意无意落在他们身上，显然是将他监视了起来。

    池烟心中着急，煜辰现在这个状况，她根本无法接近，惶然间，一抬头，猛地对上一双阴暗晦涩的眸子。

    左擎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过来。”

    他沉沉开口。

    池烟的心狂跳，脸上露出茫然和怯怯的神色，缓缓走到他身边。

    他眯着眼，迎着头顶的射灯看她，这种角度，看不清脸，只能看见身材轮廓。

    过了一会，他又说，“转过身去。”

    她依言转身，指甲嵌入了掌心。

    “沈夏……”

    身后传来低低的呢喃，嗓音里含着缱绻的意味。

    池烟有些震惊地蹙起眉头。

    左擎……这是在做什么？

    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后腰，缓缓绕到前面，往上攀援。

    “服务员！快拿桶来！”

    老五尖锐的声音响起，旁边煜辰在不断干呕，状似痛苦。

    池烟立刻应声跑开，脱离了那只蠢蠢欲动的手，在门后找到一个垃圾桶，放在煜辰身边。

    煜辰对着桶一顿干呕，却又吐不出什么来。

    旁边的人嬉笑，“酒量不行啊”，“故意装的要老五伺候吧”，“老五今晚跟着白骞回家照顾得了！”

    老五一顿笑骂，准备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却与池烟的手在空中相撞，一整杯红茶倒在老五名贵的衣服上，红色的茶汤异常醒目，冒着丝丝热气。

    “啪！”

    老五一巴掌扇在池烟脸上，“狗东西，瞎了眼吗？是不是不想活了！”

    池烟捂着脸，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去洗手间弄干净吧，你的包好像也脏了，记得看一下包！”

    老五不解气地狠骂了几句，身子一扭，拿起包往外走，见池烟不动，又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滚到洗手间帮忙！”

    池烟看了一眼煜辰。

    他的头低低垂着，一动不动。

    她慌张起身，跟着老五走了出去。

    ……

    暧昧灯光的走廊里，老五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在前面走，她低头跟在后面，路过吧台时，伸手拿了记账的纸和笔，卷在衣服里。

    洗手间，池烟跪在地上，用毛巾擦拭老五的裙子，趁她对着镜子补妆的时候，迅速写了一张纸条：身份半泄，仪式后欲杀！

    她将纸条塞入了老五的包里。

    收拾妥当，她跟在老五后面回包厢，在一个转角处，掉头就往反方向走，一步也没有迟疑。

    左擎欲望滋生，她不能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她刚跪着煜辰面前说话时，用的自己的声音。

    希望他没那么醉。

    希望他认出了她。

    希望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煜辰！

    .

    池烟在公寓里整整三天没出门。

    这次搬进来时，就怕出现需要躲藏的情况，她提前预备了大量的水和干粮。

    这三天，她啃着面包，喝着矿泉水，每日在窗边看日出日落，彩云变幻。

    还有，想着煜辰。

    或许是知道了煜辰从始至终并没有爱过墨乔，曾经那些让她如剜心之痛的事，现在回想，也没那么不可原谅。

    煜辰对于墨乔，本质上，是在兑现承诺，在弥补歉疚。

    只是因为墨乔是个女人，并且是一个爱他的女人，就让他一切的做法和选择，蒙上了一层情感审判的色彩。

    他对墨九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如果墨乔是个男人，煜辰也会同等对待，虽然面对男女的处理方式不一样，本质却一样。

    爱与猜忌，从来就是在相爱的人之间产生，越在乎，越想占有全部，越不能忍受情感的丁点偏移。

    她这些年来，在情路上一直走得迷迷糊糊。

    自小，她就知道自己长了副好相貌，身边的异性，无论老少，都对她和颜悦色，报以善意。

    久而久之，她其实并不能分清，什么样的是善意，什么样的是爱意，更遑论自己是否爱了。

    所以她的下意识是逃避。

    不判断，不感受，不面对。

    即便是初恋男友傅泽，也是因为他极其猛烈的追求攻势，她实在难以抵抗，才答应做他女朋友。

    后来元慕飞出现，她更是对他是否爱自己感到迷糊。说他爱，他一直是朋友的相处和尺度，说他不爱，他知道自己得了病后，竟作出了那样的牺牲。

    而煜辰……对她而言，不一样。

    他是煜辰。

    他说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清白，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那个喧闹的街头，在她人生最混乱最无助的时刻，他冷冷清清坐在那里，像个金枝玉叶的贵人，他抬眸向她看来时，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像一道从天而降的光，铺天盖地照在了她身上，她避无可避，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

    她爱煜辰。

    她早就爱上他了。

    可是，她好像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

    他自卑又倔强地说着狠话，说他的真心要收回去了，她的真心他也不要了。

    明明爱她爱得要命，却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囚禁她。

    那时的他，是怎样的伤心、绝望，甚至无助。

    池烟忽然有些慌。

    她好想好想大声告诉煜辰，她爱他，一点也不比他少！

    她凝望着窗外浩远的天空，诚惶诚恐地向九天神祇祈求，让她有机会，把早已根深蒂固，却从未宣之于口的爱，说出来。

    煜辰，你一定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