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冬的眼神让郑心怦然心动，他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恍惚觉得南冬对他可能也是有那个意思。他们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姚宇梧见状立刻咳嗽了一声，两人都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阿仁，你的这个小朋友你还没给我们介绍呢。”郑钱笑着说。

    “这是姚宇梧，南冬的课代表。也是南冬的小粉丝了。”

    “我知道。”李香玉妈妈说，“我听李香玉说过，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姚宇梧马上说了声“阿姨好”，接着又明知故问：“阿姨，李香玉今天没和你一起出来啊？”

    “没有。她去图书馆自习了。对了，你怎么在这儿呢？”

    “我……”姚宇梧眼珠转了一轮，赶紧想了个借口，“我和老师们是偶遇，偶遇，哈哈。他们看我没吃饭，就把我带来了。”

    “不对呀，阿仁。”郑钱拿起高脚杯，啜了一小口，“你和南冬不是说有个学生家里有点问题，让我帮忙看看么？”

    郑心也赶快扯谎：“哦，那个孩子不来了。家里有事情。”

    “这个样子呀。那可惜了，难得我们公司最好的先生今天在这。陈先生可是很忙的，下次就不一定什么时候帮到她了。”

    狗屁的“最好先生”！郑心对陈大牙的不满毫不遮掩的挂在脸上，白眼要翻出天际。陈大牙倒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摇着那把折扇，故作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不过是从我师傅那里学了点道行，自己混口饭吃，渡己也渡人罢了。”

    李香玉妈妈听了忙说：“大师，您要是渡人可先渡渡我吧。我女儿最近不对劲儿，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怎么了。我都急死了。”

    “郑老板那天在电话里给我说这件事了。宋妹子你甭着急，你女儿生辰八字好着呢，是个军官太太的命。虽然少年辛苦，但有贵人相助，缘分天定。我看她福气在后头呢！”

    李香玉妈妈听完简直笑开了花，但她马上又问：“那她这几天是怎么了？”

    陈大牙板着脸，故弄玄虚地掐指一算：“哎呀，她这是命里的一个小坎。过得去就顺利亨通，过不去就要难受几年了。”

    李香玉妈妈吓得脸色都变了：“那可怎么办？”

    “无妨。我刚才说了，这孩子命里遇贵人。贵人能帮她渡这一劫，我们静观其变就行了。”

    李香玉妈妈这才放下心。这时，陈大牙瞧了李香玉妈妈一眼，笑了：“其实，宋妹子，你女儿遇贵人，你的贵人也到了。”

    “陈大师，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印堂微红，白睛漏光，说话声音有点‘仙吕’调。你这是半途逢故知，中年遇良缘，好事就在眼前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陈大牙说完摇着扇子大笑。李香玉妈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忽然桌子底下传来砰的一声，郑心马上明白应该是躲在桌子下的李香玉撞倒头了。他揉着自己的膝盖掩饰说：“这桌梁设计有问题，撞得我膝盖疼。”

    姚宇梧赶紧踢了李香玉一脚，让她别乱动。李香玉气极了在她腿上拧了一把，姚宇梧再疼也只能忍着。

    “你算得准吗？”姚宇梧问陈大牙。她想当面否定这个家伙，好让李香玉心里好受点。

    陈大牙自信地说：“这位学生朋友。你把右手给我看看，什么不用说，让我猜猜看。”

    姚宇梧将信将疑把手伸出去，陈大牙隔着桌子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慢慢说：“你这孩子也是，早年家境一般，中年开始发迹。你命里的贵人和你朋友的一样，也能渡化你。你挺聪明的，成绩应该不错。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么？”姚宇梧问。

    “你的桃花劫在少年时，你在这上面浪费的精力太多了。”

    郑心想起了李香玉说过姚宇梧暗恋雷小威的事，他看姚宇梧的神色，像是开始对陈大牙的话感兴趣了。

    “大师，我这桃花劫有什么说法吗？”姚宇梧试探着问。

    “你这劫乱，二凤求一凰。眼前无份的来日有缘，今日有缘的来日无份，看老天爷吧。你夫婿也事个穿军装的。”

    姚宇梧前面听的很入神，只是对“夫婿穿军装”这时有点不满，因为雷小威的手怎么也不像能扛动枪的样子。一想到她和雷小威怕是无缘，她就有些情绪低落，却还忍不住问：“那谁是来日有缘的？谁又是来日无份的呢？”

    陈大牙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

    郑心听他空嘴说了半天，早就有些听不下去了：“姚宇梧还是学生，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陈大牙微微一笑，收起折扇：“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少爷你可最清楚。我要是说的不准，你也不至于到今天都看我不顺眼，是不是？”

    这句话把郑心气得不轻，若是换上以前的脾气，他一定拿水泼在陈大牙到处是褶子的脸上。郑钱也很不高兴，马上板起脸说：“今天也没喝酒，陈先生怎么醉了。”

    郑心强压下心里的火，喝下半杯气泡水，打算离开。他把视线转向南冬，轻声问：“几点了？”南冬没有回答他，而是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擦过嘴角后随意将餐巾掷在盘子上。他轻笑着盯着陈大牙那张橘子皮一般的老脸，问：

    “这么说你以前给郑心算过命？准吗？”

    “南冬！”郑心压低的声音里有些警告的意思。

    陈大牙呵呵笑着：“这怎么说？小少爷不想承认，我也没法子说呀。”

    南冬又笑了，郑心知道每当他这样笑的时候，总有人要下不来台。

    “那你给我看看手相吧。”南冬很自然的把手伸出去，“请帮我看一下我的命怎么样。”

    陈大牙接过南冬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欲言又止，皱起了眉头。

    “这个……这个……”

    南冬撤回了自己的手，笑着说：“怎么了，大仙儿？你是不是不好判断？你一定在想，这小子家境到底怎么样？家境好手心上怎么那么多老茧，和常年干农活似的。家境不好呢，手背皮肤保养的还不错。是不是这样？”

    “这个……呵呵……”陈大牙有些心亏，开始低头喝水。

    郑心抓起南冬的手，他的手果然和他说的那样，布满了茧子。

    “你是怎么搞的？”郑心看着那些伤痕，心里有些难过。

    “从学前班开始，我考砸了会被我爸下放农村；每逢寒暑假都要被我妈逼着练习书法；英语口语说不好就会被打手心；我爸的前任领导喜欢打乒乓球，我爸就送我去学，直到现在虎口还有胼胝体，膝软骨还有磨损；高中时候和同学打架受伤，我又被送去学散打……还好我独立出来了。要是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我送到美国留学，随便碰上哪次抢劫，我就可能变成自由之枪下的亡魂了。”

    南冬的经历还真是惊心动魄，一言难尽。姚宇梧听了之后那双崇拜的小眼睛闪来闪去，郑钱也很感慨，后悔当初自己和父母没有像对南冬一样来教育郑心。只有郑心打心里替南冬难过，他把南冬的手放下，轻轻拍了拍南冬的肩膀，算是安慰。

    陈大牙尴尬地辩解：“这我哪知道呀……”

    南冬不屑地用眼角看着他：“因为你们这种骗子只能说出自己了解和发现的东西。你们通过观察对人有个基本的判断，再添油加醋含糊的一说，无知的人就信你了。”

    “可是，我的事儿他说的准呀！”姚宇梧纳闷地说。

    “你看上去挺机灵的，和痴傻呆捏不挨边儿。你放假不在家好好学习，反而在街上到处溜达。所以他说你聪明但心思不在学习上。至于什么姻缘，高中生有几个不早恋的？你出来逛街和老师吃饭不和男朋友吃，你喜欢的人多半没和你在一起。”

    “他说的‘两凤求一凰’……”

    “高中生头脑发热，本来就容易感情混乱。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不小心说对了。”

    姚宇梧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李香玉妈妈似乎想说什么，但也没开口。可陈大牙出道这么多年，怎么能随便咽下这口气呢。他一拍桌子，和南冬叫板：“你要是这么以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就用一件事来证明：今天来的不止你们三个。我们几个进来之前，这里还有人陪你们呆了一会，就说是不是！”

    姚宇梧和郑心惊呆了，差点把桌子底下的李香玉给供出来。郑钱好奇地问陈大牙说的是谁，郑心说是偶遇的学生，聊了一会儿就走了。

    陈大牙看众人的反应，在那里洋洋得意，不料南冬又一瓢冷水泼下来，说：“这不奇怪。你坐的那个椅子是之前走掉的那个学生的椅子。你坐上去的时候肯定能感觉到有些余温，判断出有人坐过这张椅子并不难。那个学生和我们一起坐的时候，服务员给她也拿了一套餐具，虽然刀叉撤下去了，但水杯里还有柠檬水，所以没有被拿走。姚宇梧那里有两只水杯，装了一样的饮料，还都是用过的。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会发现。”

    看来餐桌上大部分人都被南冬归到“没脑子”那类了，但大家都没有抱怨，郑钱甚至欣赏的替南冬鼓掌。只有陈大牙一脸苦笑地摇头，闷头开始吃东西。郑心明白南冬这是为自己出头，两人愉快的碰了一下杯子继续用餐。

    午餐过后，郑心、南冬和姚宇梧站在商务会所的楼下，等待着李香玉。过了会儿李香玉就跑出来和他们会合。她一开口就问：“我妈呢？”

    “我姐开车送她回药店上班。你们怎么回家？”郑心问。

    “我们吃多了，散散步，坐公交回去。”姚宇梧说。

    “我和南冬送你们。”

    四个人沿着街道走着，李香玉一直低着头好像有什么心事。走着走着，她突然问：“姚宇梧，你说刚才这个‘仙儿’算的准吗？”

    “也就那样吧。”

    “可他说你说的挺准呀。”

    “当时南神不是分析了吗？都骗人的。”

    “那你说，他说我妈的事儿，到底有没有？”

    “十有八九是编出来的。刚才我说的你都听到了。算命的都是骗子。”南冬说，“你是你妈妈最贴心的人，要相信她。”

    李香玉信服地点点头，和姚宇梧聊起了别的话题。南冬在这个时候扯了一下郑心的衣角，放慢脚步。郑心马上心领神会，和南冬并排慢慢走到后面。

    “到了公交站，你先送学生回家。”南冬说。

    “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李香玉她妈。有些事儿我想当面和她说。”

    郑心狐疑的看了南冬一眼：“你是不是又看出什么了？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了。”南冬说，“有些话题，人多了反而谈不开。你不是困了么？回家睡一觉，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