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南冬！今天晚饭吃水果捞怎么样？”

    南冬一回到家里，就看见郑心在厨房大“秀”真人版的“水果忍者”。苹果没有去皮就被切成丁丢进酸奶，圣女果没有摘蒂就放进了去，黄桃切成一条条软塌塌贴的在菜板上“挺尸”……最醒目的是摆在操作台上的两大罐酸奶。按照这个量，他们连着三顿吃水果捞都绰绰有余了。

    南冬一皱眉头：“李香玉给你的？”

    “你怎么知道？”郑心一转身，只见他黄色的卡通围裙上溅满了红色的火龙果汁，像是刚杀了头猪。“她说她妈的老板一直从一家农场里订鲜牛奶，每次多的就让她妈带回来给她喝。前两天那老板改订羊奶了，她嫌膻味大喝不下去，她妈就做成酸奶了。她说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我送她回家时她就都拿给我了。”

    南冬用小羹匙尝了一口：“我也不想吃。羊酸奶味儿怎么这么怪？”

    郑心一听南冬不吃可犯了愁：“你真不吃？我吃着还好吧……我做了这么多水果捞，不吃就浪费了。罪过罪过！算了，反正我今天胃口不好，吃算的也能开胃。”

    郑心把一只洗过的苹果递给南冬，自己捧着酸奶罐放在桌子上，大口吃起来。他边吃边问：“你和李香玉妈妈谈的怎么样了？”

    南冬在他对面坐下来，咬着苹果问：“该说的都说了。你知道我找她干什么吗？”

    “还能干什么？是想和她谈谈那位‘中年知己’吧？”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你今天怎么变聪明了。”

    “我怎么有南神那种脑子？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是这件事，你肯定当场就问了，你不想让李香玉知道她妈妈有男朋友了，怕她受伤。再说……”

    “再说什么？”

    “陈大牙说的话……我……其实有点信。”

    郑心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无端的落寞。这样的表情南冬太熟悉了，每当一些事情触动郑心深埋在脑中的某个回忆时，他总是这种神色，忧郁而自责，不知道在压抑些什么。他每次都装作看不出来故意岔开话题，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郑傻白甜，你到底是讨厌他还是信他？”

    “大概是因为他说的还算准，所以有点讨厌？”

    “呵。”

    “你笑什么？”

    “物理学家帕斯卡说过‘蠢人最容易迷信宗教’，我特别高兴眼前有个标本能证明这句话。”

    郑心已经习惯南冬对他各种无孔不入的嘲讽，只是满不在乎轻“哼”了一下，继续吃水果捞。

    “来来来，郑傻白甜，我已经帮学生破除过一次迷信了，也免费给你解说一下。”

    南冬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放在桌子上，郑心也放下匙子认真听。

    “你是不是很疑惑那个陈大牙为什么无缘无故说李香玉她妈有男朋友？这种事简单观察一下就知道了。你还记得吗，李香玉那天和你说，她挖出她爸当年做的木偶，是算命先生让她找她爸用过的东西，好帮她给她爸‘请魂儿’。这事儿里……你就没觉得哪有点儿怪吗？”

    “这事从头到尾都怪吧……”

    “我说的是李香玉居然要去挖那个‘换人子’用的木偶。那东西多不吉利，没事儿谁挖它？”

    “大概是没有她爸用过的东西了吧？”

    “就是这里不对劲儿。为什么会没有？李香玉爸爸是死于意外，夫妻双方又没有感情破裂，为什么连个纪念品都不留？”

    郑心也不明白：“为什么？”

    “我今天问了李香玉她妈，不是她没留，是她在一个星期前，借着搬家的机会，把前夫的东西都打包好，寄存到她娘家去啦。”

    “这又是为什么？”

    南冬没有直接回答郑心，而是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你动动脑子，什么情况下丧偶的女人会清除掉前夫的痕迹呢？还有，你有没有注意到李香玉她妈的首饰？”

    “首饰？”

    “我们在庙里见面的那天，她是带着结婚戒指的。可昨天吃饭的时候，她没有戴戒指，而是戴了一条金手链。”

    “这能说明什么？”

    “你见过有人没事儿总把结婚戒指拿下来吗？”

    “可能她有时会放在家里吧。”

    “那李香玉完全可以在她妈妈把戒指留在家里的时候把戒指拿给那个算命先生用。结婚戒指肯定是她爸爸买给她妈妈的吧？”

    郑心被问糊涂了：“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她妈妈有时会把戒指摘下来放在家里，李香玉就不用那么费力挖她爸爸埋的木偶了。所以，她妈妈不是把戒指放在家里，而是把戒指摘下来贴身带着。”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你是说，她妈妈其实不想让李香玉知道她现在不戴结婚戒指了？”

    “没错。结婚戒指那么明显的东西，如果突然不戴李香玉马上就会发现。所以她在家的时候都是戴着戒指，离开家的时候就把戒指摘下来。”

    郑心仔细思考着南冬的话：“这就说明她在外面又找了男朋友，她怕男朋友看见她以前的结婚戒指不舒服，但是她还不想让女儿知道她有男朋友这件事。你有没有问她男朋友是谁？”

    “我是直接求证的。她去庙里那天戴了结婚戒指，那是因为她那天请假，不用去药房上班。我们上午吃饭的时候她把戒指摘下来，戴上手链，是因为她刚从上班的药房过来。我猜她的男朋友也在那个药房工作，所以她工作的时候不想戴戒指。果然，她交的那个男朋友是她药房的老板。我今天还见到那个老板了，姓孙，比李香玉妈妈大两岁，也是丧偶的。人模狗样的，还挺般配。对了，李香玉她妈那条手链款式很新，不像是她那个年纪的人买给自己的东西。估计也是这老板送的。”

    “那还真是……”

    郑心想说一句“恭喜”，但最终没有说出来。他想到了李香玉可能很难马上接受妈妈再婚的事情，问南冬：“你有没有和她妈妈说先不要让李香玉知道？”

    “我就是想和她谈这个。李香玉又是失眠又是惊厥，她现在心理状态不稳定。我认为在医生确定她病因或她病情好转之前，不该再给她制造刺激源了。”南冬无奈的摇摇头，“可是她妈妈有些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她那老板最近已经向她求婚两次了，她说想找个机会和李香玉说清楚，又怕李香玉接受不了。”

    郑心放下匙子，托着下巴长叹一口气：“还是那句话，‘天下雨娘嫁人’，这种事其实没什么丢人的。她一个单身妈妈把女儿养到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苦了这么多年，找到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也算是幸运。当然了，这事最好等李香玉读完大学再告诉她，可恋爱中女人（不论年龄）智商为零，她没准也想不到那么多了。”

    “反正我把利害关系说给她了，我们已经尽到老师的职责，怎么决定是她的事儿。”

    “希望李香玉还算个坚强的孩子吧。”

    郑心又喝了些酸奶，他突然感觉有些恶心乏力，就把自制的水果捞放在一边。

    “我是不是得了大流感了，又困又恶心。南冬，你离我远一点，你要病倒就没人照顾我了。”

    “我就是不病倒也不会照顾你！流感病毒的潜伏期最长能到七天呢，你要真得了大流感，我早就被传染了。把你拌的猪食给我，你休息一下，我刷碗。”

    郑心把眼前的食物递给南冬，还没等递到南冬手上，装水果捞的罐子从郑心手上滑落，“啪”一声在桌子上摔的四分五裂。黏糊糊的酸奶顺着沿流到地上，想到拖地的难度增加了不少，南冬就特别窝火。

    “郑少爷！你是七老八十了？手抖什么？”

    “手抖？”郑心迷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他伸手想要扶着墙站起来，却感觉脚用不上力。南冬看他脸色发白，眼神呆滞像是没有焦距的样子，马上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郑心，你发烧了吗？头疼吗？”

    除了不自然的摇晃着脑袋，郑心的表现还算镇定。他为了不让南冬担心，忍着浑身的难受笑出来：“没有什么严重，好像有点眩晕。”

    “能站起来吗？”南冬抬起郑心的手臂，试着架他回屋休息。可郑心就像是一条被抽了筋的泥鳅一样顺着南冬滑下去，稳稳砸在地上。

    “郑心！你坚持一下，我打救护车。”

    “别！找救护车多费钱。来一次二百块呢。”

    “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你！这时候又想起省钱了？你平时乱花的钱少吗？”

    南冬拿起电话就要打120，郑心突然一声大叫：“不行！”

    “有什么不行！你不要命了？”

    “我这是老毛病了，没办法和医生说。风城这地方太小，说出去没准会传到学校那里。”

    “你到底怎么了？！”

    郑心默不作声，南冬一把扳过他的肩膀，摇晃着他厉声说：“郑心！”

    郑心看着南冬焦急的神色，缓缓低下头，用罪犯忏悔罪行般的语气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久没这样了。”

    南冬把郑心放平，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把住郑心的脉搏：“你上次什么时候发作？什么原因引起的？”

    “一年前。”郑心难受的蜷缩着身体，把头埋在南冬怀里，伸手抓住南冬的胳膊，好像是在寻找支撑，“我那时候药物成瘾，在精神病院接受禁断治疗。整整一个月都这样，难受到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