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 首页
故人旧曾谙
第 71 章 我有一段情 唱给诸公听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戴笠笙。

    世人眼中的他高大挺拔,就连一个影子仿佛都可以轻而易举主宰万物苍生。那天晚上,短短一息之间,疾风暴雨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东郊荒凉,有一小巷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十字路蜿蜒向前,尽头是一个诺大的废弃仓库,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就算在这里死了人,一时间也很难发现。

    车子一路颠簸,保镖有条不紊地驾着车,保持着缓缓的八十迈。琼玉屈膝坐在后座,头上被套了只黑色麻袋,什么也看不到,有一支枪正铿锵有力地顶在她腰上,那冰凉的触感她没齿难忘。

    夜深人静,车窗似乎隐隐被降落下一条缝,透过狭小的出口,灌进丝丝凉风,令人窒息。栾鹰的侧脸绷得很紧,眼神凌厉得要杀人一般,琼玉几度欲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又被吓得咽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疲惫到了顶点几欲昏睡过去时,车缓缓停下了,保镖拉开车门,有些粗鲁地将她直接从座位上拉了下来,她因腿麻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栾鹰弯下腰拉开头套,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却从未认识,甚至没有经过一次。

    琼玉环顾四周,除了前面有一个亮着灯的破旧仓库外,周围什么都没有,连只会拉屎的鸟也没见着。她使劲捶了捶酸麻的双腿,撑着地艰难站起来。此情此景,她不禁回想起四年前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栾鹰等在她小区单元楼门口,忽然凑近将她困在怀中,带着坏笑和轻佻的声音,“琼玉,你原来私下里竟做了这么多坏事,你是自首,还是要我将你送过去?..”

    那时她太天真,满腹以为他不是恶人,至多只是吓吓她,但现在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过了明天,一切都将有个结局,尽管她不知这结局到底如何。

    蓝燕正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浑身脏乱不堪,琼玉被左右押着进了门,仓库里的惨状刺痛了她的眼,她歇斯底里嚎叫着,不管不顾冲上去,用力分开那些男人,她恨极了,用嘴疯狂蚀咬他们的皮肉,直到嘴里有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那些男人把她推在地上,伸出脚狠狠踢到她肚子上,她痛呼一声,身子歪倒在蓝燕身边。

    “姐姐,姐姐…你睁开眼看看我,你别怕,我是十一,我来救你了…”琼玉小心扶起她,在看到她那张已经辨别不出的脸后,撕心裂肺痛哭起来。只有在她面前,她才敢这样放肆地任眼泪游走。

    栾鹰居高临下俯视着,冷哼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扔在她身上,“告诉他,明天晚上八点准时到东郊来,我只要看见他身边有一个人…”他停顿了一下,眼神看向左侧一个大铁笼子,琼玉颤抖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浑身血液沸腾起来。

    那笼子里关着两只藏獒,一黑一白,此刻正盯着二人的方向,虎视眈眈张开嘴,发出低低的咆哮。琼玉眼前有些发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只觉得站在她面前的是黑白双煞,无常老爷要来索她的命了。

    月上柳梢头,风起云常涌。一阵猛烈的风吹来,树叶瑟瑟发响,听起来像鬼哭狼嚎,让人头皮发麻。琼玉在撑着最后一口气发出那条短信后,便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栾鹰命人将二人用绳子五花大绑,吊在大石柱子上。天际渐渐透过一丝光亮,东方地平线处泛起了鱼鳞白,阜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戴笠笙在海港等了整整一天,脸色阴沉的不像话。他从主卧出来,衣架上挂着那晚他穿过的黑色西裤,裤子一侧有些白色污渍,在黑色之上格外醒目亮眼。他一言不发出了公寓,站在那片他和她曾经并肩而立的地方,海上空远远飞来了几只海鸥,拍打着翅膀嬉戏。

    他忽的有些愣神。

    “呦,大少主,怎么今日一个人站在这里赏海景啊,咦,琼玉小姐怎么不在,莫非..你又欺负她了?”

    沈南诚带着侃笑的暧昧声音在他身后冷不丁响起,他转过身来,冷哼一声,“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不在汴城照顾义父,三天两头总往阜城跑做什么?别告诉我,你也看上她了。”

    沈南诚呛了一口,夸张的摊了摊手,“这、这、这哪里敢,在你眼皮子底下公然抢人,你还不劈了我?我还没活够呢。”

    他说着,漫不经心地吹起了口哨。戴笠笙没再搭理他。正午太阳升到最高空,海上开始渐渐涨潮了,他凝视着被快速吞没的沙丘,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一天都没出现了。”

    “嗯?”

    “......”

    沈南诚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打着哈哈,“哦,奥,你说琼玉小姐吧,我说你未免也太敏感了,你的担心就是多余的,人家还不许有个私人时间了,非得在这陪着你这块冰山?”

    戴笠笙一记眼神杀过去,他接着闭了嘴。“前几日我和栾鹰的事,已经彻底让她暴露了,我担心…如果她回去,栾鹰一定不会放过她。那老狐狸精明的很,手段又狠厉,我是怕十一被他捉住……”

    话到此处,空气中安静下来,大海的腥味钻进鼻腔,此刻竟有些像血液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先跟我回公寓。”

    保镖拿着手机站在门外,二人一进来,那保镖便急匆匆走了过去,“少主,您的手机。今天凌晨有一条短信进来,刚刚半小时前,还有一条,您请看。”

    戴笠笙拿过手机,只见那上面赫然立着两条短信。

    “十一:戴先生,晚上八点,请你来一趟东郊…”

    “未知号码:只许你一人来,不然就把尸体送给你。”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他握着手机的手倏然收紧,猛地摔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随后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沈南诚有些吃惊地瞪大双眼,“不,不会吧,真让你给说中了。”

    戴笠笙眸色骇人,伸手抓住沙发,那套子上面被抓出深深的折痕。他处在失控边缘,沈南诚握住他的肩头,神色严肃起来,“需要我帮忙么,栾鹰那孙子一定布下天罗地网,你若真信了他的,那才是中计了。”

    他仰了仰头,有一瞬间的犹豫,“我不能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沈南诚猛地拍了他肩膀一下,“靠,笠笙,你什么时候被女人左右过?你忘了教主的教导了么,且不提这个,你一旦出了事,鹤城那边必定大乱,整个华南也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最重要的..我没法和教主交代…”

    短短几分钟,戴笠笙已然做出决定,他转过头,对他抱了一拳,“南诚,我一定要救她,至于栾鹰…我一并收拾了。”

    沈南诚看着他态度坚决的眼眸,最终叹了口气,“好吧,说不动你..我需要做什么?”

    他看向远处的海,此时岸边已全然被涨上来的潮水所淹没,白茫茫一望无际。他勾唇冷笑着,眼底结出深邃的冰。

    “你亲自带一小队,以我鸣枪为信号,我们里外夹击,势必灭了栾鹰。”

    “好,一言为定。”

    十一,你一定要等我,千万不能有事。

    八点。东郊仓库外一百里,戴笠笙和沈南诚一席黑色皮衣外套,腰间别着双枪,出现在仓库大门外。通向仓库的小路上是一座石桥,因年代久远已经惨败不全,他向门里面望去,里面安静地诡异,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南诚,你带人埋伏在桥洞之下,等我信号。”

    “好,那你小心些,那孙子一定早有机关埋伏。”沈南诚摘下面罩,给枪上了镗。戴笠笙微微颔首,随后趁着夜色的掩护,弓着腰慢慢闪进。

    仓库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机关,他一步一步小心试探地行进,左手悄悄伸进腰间。东边一个小厢房内,栾鹰拿枪抵着琼玉的头,在看到他高大的身影时,狂妄疯癫地笑了出来。

    “现在慢慢走出去,不许说话,不然就开枪打死你。”

    他的枪就抵在她太阳穴上,只要轻轻扣动一下,她这辈子就交待在这了。琼玉点点头,努力保持镇定,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巨大勇气,握住门把手用力拧开。

    “吱嘎——”木板房的门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一阵巨大嘈杂的声音,戴笠笙扭头看去,恰好迎上琼玉的目光,她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鹿,茫然无措的水眸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倏而收紧拳头。

    在见到戴笠笙的刹那,琼玉所有毛孔都在那一刻舒展开,整颗心都好像落了地,再不是艰难漂泊。她忽然不畏惧死亡,不惧怕疼痛,她听人提起过,子弹打在身上是什么样的感受,可一见到他,她心底所有隐忍的恐惧全部烟消云散,她知道,有他在,一定会护她周全。

    戴笠笙是何等人物?麒麟教少主,武功一流,只要他一跺跺脚,整个华南都要跟着抖三抖。

    “哈哈哈哈……你终归还是来了。”栾鹰从门后缓缓走出来,手里明晃晃的枪一闪一闪,他放声狞笑着,月亮悄悄藏了起来。

    “呵,手下败将而已,口气倒是狂妄的很。”

    他淡淡地说着,似乎伸手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火慢慢吸了起来。栾鹰有些被刺激到,他走到琼玉跟前,把她用力扯进怀中,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拿枪指着她脑袋。

    他已经游走在疯狂嗜血的边缘,眼中寒光乍起,“戴老板此言为时尚早,有她在,这败将是谁,还不一定吧。”

    栾鹰拿枪敲了敲她的脑袋,她浑身都在哆嗦,眼角不自觉湿润起来。戴笠笙的心像被狠狠纠在一起,他往前一步,离得更近了些,“栾总好手段,连我的人都敢动。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连着胆子和脑子也做大了。”

    栾鹰冷哼,“多谢戴老板夸奖。华南你一手遮天,霸占了多少年,不过没关系,过了今晚,一切便都有个了结。”

    他把手悄然伸进腰间,用力握住那冰凉的枪把,“有什么事,冲我来。对一个女人下手,就算赢了,传出去不嫌丢人么。”

    “哈哈哈哈……只要能干掉你,我在所不惜。”他眼底精光乍现,握住琼玉脖子的手顿时大力收紧,她咳嗽起来,目光恰逢他。她猛然低头,张嘴死死咬住栾鹰的手,他痛骂了一声,随即松开了束缚,趁短暂的功夫,琼玉用尽浑身力气挣脱出来,向他跑去。

    “妈的,臭□□,我打死你!”

    “十一小心!”

    栾鹰狠狠地说道,露出一个无比骇人惊悚的笑容,随后举起枪,瞄准她的背部,扣下了枪。

    “砰…—”

    “十一!……”

    戴笠笙脑子一片空白,他看着琼玉踉跄几下渐渐倒下去的身体,彻底发了怒,他从腰间掏出双枪,向空中开了两枪,随即大喝一声,向前冲去。

    沈南诚带人埋伏在桥洞之下,听到枪响后,便立即带上面罩,举起枪,双手向后一挥,“给我上,里面的人一律格杀勿论,掩护少主。”

    “是。”

    这是一场殊死搏斗。赢则生,败则死。

    子弹像是一场瓢泼大雨,从四面八方喷射出去,每一颗都穿透空气散出一缕白烟。子弹拂过他随风扬起的黑色风衣,他脚步沉稳,走的不快不慢,每一步都坚定沉重。

    栾鹰的人与沈南诚的人迎面相对,双方激烈的撕打在一处。麒麟教的人身手都受过专业训练,蹲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每当视线内闪过一丝人马,立刻从袖口内甩出飞镖,镖尖擦着敌人的喉咙蹭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琼玉倒在地上,天空中似乎落下几滴毛毛细雨,她努力的睁开眼,血浆四溅中,她根本无法看清有多少人倒下,又有多少人加入。戴笠笙趁混乱直逼漩涡中心,他一个空翻,踩着敌人的背,一下子跃到栾鹰面前,他扔掉一手的枪,给另一把飞速换好子弹,上了镗,已经倒在地上的人忽然一跃而起,从背后冲击过去,那人手上拿着一把匕首,尖端染满鲜血,在凛冽月光下散发丝丝寒光。

    琼玉用尽力气嘶吼了一声,“小心身后!……”他听到她的呐喊,飞快朝她的位置看了一眼,右手掌心猛地托住扣入枪膛,他忽然一个躬身,从身后偷袭的人侧面躲了过去,那人扑了个空,重重摔在地上,戴笠笙反手用力劈下,那人哀嚎一声,他凌空一跃右脚从那人头上掠过,朝他后脖颈狠狠踩下,然后迅速转身,朝那人连开三枪,空气中顿时喷射出一股急速的血柱,到达空中两三米的高度,融化溅落。

    腥臭刺鼻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就像一点点渗出的丝线,将呼吸缠绕凝滞,令人作呕。戴笠笙黑色皮衣内衬衣领口处被血迹喷溅的满是猩红,他下颌角有一摊血渍,鼻梁上也有,每一个角落都是斑驳。栾鹰见情况不妙,索性彻底杀红了眼,不顾一切朝戴笠笙扑了过去,生猛的像一只豺狼。

    戴笠笙眼神敏锐,他只用不到一秒的时间扫视了一眼周围地势,然后双脚用力蹬地凌空飞起,在空中一个筋斗便越过栾鹰,落在他身后。电光火石之间,他没有一丝一毫犹豫,趁栾鹰背对他还没有转过身的空,凌厉地举起枪,朝他扣动扳机。

    琼玉捂着耳朵不敢听,身上被汗水和血液浸透。栾鹰身中数枪应声倒地,戴笠笙朝他走过去,伸出脚踩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上,他嘴角不断渗出鲜血,冷笑一声,随后再次举起手中的枪,直到那发子弹全部耗尽。

    栾鹰变成了一具马蜂窝,他眼睛大大的睁着,瞳孔里满是狰狞和不甘。在他最后一口气咽下之时,沈南诚那边的枪声同时戛然而止。

    最后一个人应声倒地,戴笠笙朝他凄然一笑,随后朝琼玉走去。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左手一直捂着腹部,那里有源源不断的鲜血往下流淌,落在她身上,脸上,染红了这片土地。

    “十一…别怕,我来救你了,我说过,有我在一天,便会护你周全…咳咳…”他一边说着,猛地咳嗽几声,更多的鲜血喷洒出来,温热无比。

    琼玉伸手抚上他的侧脸,手上脸上皆沾染了鲜红,她眼色里只余下他带血的面庞和她狼狈凄惨的身体。她眼角的泪水往下滴落,沾在他手上。那是冰的,但也是暖的。时间终将会冲刷一切,这场无声硝烟的战斗,终归是她输了,她甘愿如此,倒在他坚实温暖的怀中。

    在这荒僻凄凉的大地之上,风吹过芙蓉飘落,夹带着些许她爱的海棠花香,落在她满是疮痍的身体之上。她变得越来越大胆,越来越贪婪,她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但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

    原来每个人都有隐藏的一面,或奔放狂野,或内敛柔和,只是在没有遇到那个激发这一面的人前,才会百般沉寂。

    “戴先生,带我走,好不好……”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