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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旧曾谙
第 75 章 那牡丹虽好 他春归怎占的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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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八月底天渐渐变凉了起来,不像六七月份那样热的不像话,今年却与往年不太相似,虽说是到了九月初,可到底也没觉得哪里有凉快起来,大多数人还是窝在家里靠空调续命,要不就是三五个朋友一起,逛街纳凉,每逢傍晚便成群聚在一起,拿个小马扎往路边一坐,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和人,日子倒也一天天好打发过去。

    这就是生活,对于生活在社会中低阶层的人来说,惬意又满足。你永远不必担心仇家追杀、催债,更不用害怕一觉睡起来还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你唯一所需要考虑的,只是晚饭吃什么和什么时候加班而已。

    琼玉曾经一度很羡慕这样的生活,虽然年年如一日般枯燥乏味,可也是不必提心吊胆的讨生活、过日子。

    世纪饭店门口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车队,看那样子,玛莎拉蒂、林肯、兰博基尼,还有许多连见都没见过的,当真是能亮瞎人眼。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从车上下来,象征性理理西装,再骚包的牵起女伴的手,斗志昂扬地走进去,不过其中也有不乏真有气质和气场的,只要人往那儿一站,管保你瞠目结舌,唯唯诺诺。

    这场聚集了华南甚至华北部分名流大佬的盛宴随着最后一名高官的入场而正式开始,为期三天,规模就像现在的亚洲博鳌论坛和海天盛筵,不过这些毕竟不是什么领导人,明面上是大佬们的聚会,实际上酒席一结束,约、炮的,3*P的应有尽有。他们这些人黑道白道的都有,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所以应付起来也得心应手。

    周景深于一月前亲自组织了这场盛宴,他亲笔手写,按手下给出的名单一封封发放到手,大约不下百封。他本远离世事,不愿参与进杀人游戏里。祝让嗜血成瘾,可这亲儿子倒是一股清流,内心保留的那份善良和温暖似乎永远停留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天。

    霍北辰收到请柬是在一月前,周景深第一封便是向他发去。这些年,他在上海风生水起,威名远扬,周遭的一些龙头地皮小蛇都惧怕三分。他不涉黑,却有着一只黑道上的组织,养在公司特务部,白天,他们兢兢业业处理业务工作,晚上便化身特工,专门搜集情报。那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一天,徐家汇的街道风和日丽。

    程伯渠手里拿着一封大红色请柬,神情郑重且严肃向办公室走去。他习惯性先敲了敲门,随后进去,办公室里,秘书小曹正抱着一摞文件汇报着,霍北辰撑着手肘靠坐在老板椅上,手中拿着笔,时不时在纸上写写停停。

    曹秘书眼尖是出了名的,他一眼便瞥见那大红请柬,看向程伯渠的目光也愈发打趣猥琐起来。“程特助这是有喜了?祝贺祝贺,万年的铁树开了花,实属罕见。”

    程伯渠一口老血差点喷在他脸上,他正了正眼镜,“曹秘书说的哪里话,我这把年纪连个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我可是一心辅佐霍总,别无他想。”

    曹秘书听完这番话后脸色有一瞬间的便秘,他看着一本正经的程伯渠,又胆战心惊瞄了一眼低头暗笑不语的霍北辰,脑海里不禁浮想联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伯渠,曹秘有些感冒,去把窗子都合上。”

    霍北辰看着曹秘书脸色更加憋绿了起来,一时玩味大起,“小曹,最近我身体不太舒服,许是早年旧伤又犯了,程特助呢,白天工作那么辛苦,晚上下班回家还要无怨无悔地伺候在我跟前,你多跟他学着点。”

    曹秘书直接哽住了,他眉头紧皱,伸手摸了摸自己喉咙,这气氛怎么看怎么尴尬。学着点,学什么?伺候…不知道总裁说的是哪一种伺候。

    他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我不是gay,随后默念一遍八荣八耻,想到了□□,一心一意跟党走。办公室里似乎越来越热了,程伯渠在一旁憋笑已经到了极限,他暗自掐了一把大腿,随后正襟神色走上前,把那张请柬递交过去。

    “霍总,这是周景深亲自派人送来的,说叫您亲启,似乎是一个宴会。”

    霍北辰接过去,上面几个钢笔字写得小巧又有力,他抬头看了一眼曹秘书,“小曹,你先出去忙吧,我和程特助还有事情要忙。”

    “好..好的霍总,祝您身体早日恢复…”小曹说完捂着脸跑开了,他实在承受不住霍北辰那暧昧至极的目光。门一关,程伯渠便松下气来,站到他身边。

    “少爷,周景深是祝让的亲儿子,我们与麒麟教结下的梁子不共戴天,且他并不认得您,我就怕…这次是祝让的意思,引您前去必定有诈。”

    霍北辰拆开那封请柬大体一阅,随后勾唇一笑,他缓缓合上,“我听说,这个周景深似乎不是个狠角色,与他父亲祝让和大哥戴笠笙不同,一直做白道上的丝绸烟丝生意,坊间也并没有过多他的传言,或许我们过于戒备了。”

    程伯渠眉头微微蹙起,他盯着桌上的请柬,“话虽如此,可他毕竟是麒麟教的人,我们不得不防。”

    他笑着摇了摇头,“伯渠啊,你仔细看看。这上面既说明全体华南政商界人士出席,也就意味着这场盛宴汇集了各色各样的人,且人数庞大,如果他真想在那上面做些手脚,恐怕逃不过众人的眼睛,至少在明面上,他得把戏做足。”

    程伯渠思索片刻,随后缓缓点了点头。霍北辰站起身,慢慢走近落地窗前,看着身下黄浦江翻涌滚荡,眼底一片幽深。“我想,是时候动手了。我等了十年,如今欠我的,也该还了。”

    “少爷,我誓死追随您。老主人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您的。”

    他望着窗外凝神片刻,随即忽然转过身来,目光中满是杀气。“一个月后,把远洋贸易搬迁回燕城,改远洋为霍氏,那些踩着我父亲鲜血上位的小人,我要一个一个收拾了……”

    霍北辰思绪翻飞着,直到周景深端起酒杯向他敬酒才从回忆里醒过来。他眯了眯眼,笑着接过酒杯,“周老板大手笔,这次盛宴聚齐各路人马实属不易吧,我先敬你一杯,以表霍某诚挚谢意。”

    他抬头环顾了一圈大厅内的陈设,眼神不时扫向几个黑暗角落里的人,随后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毕。

    “霍总此言令我惶恐,在下不胜感激。这华南除我大哥以外,能叫得上名的就属您了,您肯赏脸前来,我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希望今后我们可以有更多合作。”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杯酒下肚,大厅内渐渐人声嘈杂起来。霍北辰将酒杯放到服务生端着的盘子里,随后歪了歪头,“伯渠,将我的贺礼呈上来,送给周老板。”

    程伯渠拿着一只礼品盒子走过来,向周景深鞠了一躬,霍北辰同时看向他,二人目光有短暂的交流重合。“周总,这是我们霍总亲自为您准备的贺礼,霍总心善又出手大方,这里面的东西实属难得,异常珍贵,希望周总您能妥善保管。”

    程伯渠说完,微微俯身退下,站到霍北辰身侧。周景深接过盒子,仔细看了看,随后递给旁边的助理,霍北辰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周老板不打开看看么,这么好的东西,放着怪可惜。”

    他目光死死盯着那盒子,隐藏在袖口下的拳头紧紧握在一起,发出咯咯声。周景深听后,面上有轻微尴尬流出,随后大手一挥,助理把盒子递上来,“霍总说的极是,是我思虑不周,还请您不要介意。”

    他笑笑,“无妨。”

    周景深微笑着点头,随后将那盒子缓缓揭开,助理惊呼一声,惊恐之色溢于言表,周景深有一瞬间怔愣,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瞪大眼一动不动看着那盒子里的东西,身体开始微微抖动。

    那是一件带血的旧衣,颜色已分辨不出,只有铁锈般血液痕迹永久凝固干涸。旧衣之上,是几张照片,记录了十年前燕城毁灭时的景象,滔天大火遮住了华南的上空,那情景现在还历历在目。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霍北辰敛起笑意,别有意味地凝视他脸上每一个表情。“这是唐代诗人李商隐的一首诗,周老板博学多才,看上去文质彬彬,应该读过不少诗词歌赋。我们都是聪明人,我不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景深脸色很不好看,他指甲死死扣紧盒子边缘,指甲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突兀。他唇角抽搐一下,“霍总,今日首次见面,就要弄得不欢而散吗。”

    霍北辰轻哼一声,上前几步,他眸子里寒意凝结成冰,“周老板,我这人念旧,有些事情,不是随着时间就相安无事的,你过去了,我过不去。你我素未谋面,却唐突邀我前来赴宴,这其中目的,我想咱们都心知肚明,周老板这样没有诚意,实在是令人不快。”

    大厅正中央是一个舞台,话音刚落,台上传来百乐门舞曲,众人开始纷纷搂抱在一起迷醉起来。周景深面色通红,像是在极力憋着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窃窃私语的人,不觉有些尴尬失了面子,他皮笑肉不笑地道,“霍总,请移步包间,有些事情,我们……”

    霍北辰抬了抬手,周景深的话戛然而止,“不必了周老板,我想我们定来日方长,有什么话,不妨留到战场上见。”

    他顿了顿,“什么意思。”

    “我已经把霍氏迁回燕城,从今往后,燕城不是一家独大,它必须要有我霍北辰的名字。”

    程伯渠适时地为他披上大衣,周景深张着口却发不出声,他嘴唇动了动,“霍…”

    “嘘——”霍北辰将食指放在嘴边指了指,随后狠厉一笑,转身径直离开。一旁的助理手中还端着那只盒子,他面色阴冷地看了一眼,“把这脏东西拿下去烧了,今晚之事不可外传,尤其是我父亲那边,走露消息者一律处死。”

    他盯着霍北辰消失的方向,闭了闭眼,“大哥那边有消息了么。”

    助理低着头,“大少主应该明日便到。”

    他睁开眼,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派人通知一声,明日我亲自到码头去接。”

    助理应下,随后看向他,“那教主那边…霍北辰这次回来明显冲着我们来的,我们要不要通知…”

    “不——”他看了看窗外的夜,一片漆黑无垠,长安街上星星依旧闪亮,他想到了什么,忽而笑了出来。“父债子偿,该来的迟早会来。你看,燕城不久又会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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