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一时间混乱不已。

    蒲渝已经无法进行思考，他无法假设一切结果。

    他此时只想多陪在冉溪身边，哪怕多那么一点点……

    “回去人界的事……不能暂缓吗？推迟十年二十年……”

    “不可能。”亡灵管理员斩钉截铁，“两边的世界是一同流逝的，要是你五十年后再回去，那你就是个将近七十的老爷爷了。”

    “现在你是被当作昏迷躺在的医院，如果你要延迟几年，很可能医院会把你判为脑死亡，放弃拯救，到时候你也死了。”

    “别以为死了你们两个就可以当亡命鸳鸯，到时轮到他被带去地府接受审判，就换成你在这个世界逗留十年二十年了。”

    “唉，小的说再多也没有用，反正地俯是不会允许的。要是几天小的还可以开恩。”

    “闭上眼吧，小的要把你传回去了。”

    亡灵管理员在平板上划了划，在按下确定键前，蒲渝及时阻止：“等等！”

    “？”

    “就算是几天，我也想在这个世界多待一会儿！”

    亡灵管理员默了一阵，叹出长长一口气。

    “其实宽容几天不是什么事儿，我可以办到。”亡灵管理员一脸生无可恋，“反正我闯了那么大的祸，善后完毕一定会被炒鱿鱼的，我已经佛了。”

    “就这样吧，我还有事要忙，掰掰。”

    管理员说完就消失了。

    蒲渝：“……”

    怎么有点儿随便？

    他伸手摸了摸冉溪的头发，若有所思片刻，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这一夜，蒲渝都不好眠。他前思后想左思右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完美的结果。

    早饭时间，妈妈准备了一桌子的早点。

    见他们下楼，赶紧招呼冉溪坐下。

    尴尬相处了一天，第二天也没那么尴尬了。

    除了妹妹，一家四口（？）围在了饭桌边，开动。

    妈妈给爸爸弄了个面包夹火腿鸡蛋，放在他面前的盘子上。

    爸爸察觉，放下手上的报纸，道了声谢谢后用叉子叉着吃起来。

    他往旁边瞥了眼，看见自家儿子在给别家儿子夹早点，心情复杂。

    蒲渝弄了一个分量适中的面包，然后在冉溪耳边嘀咕了些什么，冉溪的脸微微泛红，害羞地把香肠挑了出来，扔给蒲渝。

    蒲渝看着孤单的香肠，乐了。笑嘻嘻地叉起来往自己嘴里送。

    想起什么，又在冉溪耳边嘀咕，冉溪这次满脸涨红，疯狂给蒲渝夹香肠，小声怒斥：“爱吃吃个够。”

    爸爸：……

    他勉强只能听见最后一句，却大概猜出了个一二。

    儿子大了。

    人家说女大不中留，儿大送媳妇。

    嗯，他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只不过这儿媳妇是男的有点儿出乎他意料。

    他吞下最后一口早点，清了清嗓子说：“渝儿啊。”

    自己被唤，蒲渝有些意外：“怎么了？”

    爸爸思索半响，语重心长道：“虽然我们家对你们两个的关系没有偏见，也非常支持，只要你喜欢。但是，外面的世界怎么说都是非常残酷的，各种偏见与歧视……”

    “爸爸自然是不会忍心你们受这样的苦，也怕你们受不了。”

    “只有一点，爸爸想要告诉你们、承诺你们，那就是……”

    “不管未来会怎么样，我希望你们都能坚强地迎刃而解。爸爸永远是你们最强的后盾，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向爸爸求助。”

    “最后希望你们……就是……这样吧，就祝福你们未来能够顺顺利利。”

    “只要之间的羁绊足够牢固，就算未来磕磕绊绊、再坎坷，一定都能够一一踩碎，突出重围，迎向光。”

    听完，所有人都愣了。

    妈妈眼中含泪，感动地送给老公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好man啊。”

    冉溪鼻子非常酸，他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强忍住泪水侧过头看向蒲渝。

    蒲渝此时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却未流下泪水。

    冉溪盯着他，他盯着冉溪。

    两人相视而望，莞尔笑了。

    如果可以，蒲渝甚至想要永远留在这个温暖如春的世界。

    其实，未来会如何还不一定。事情说不定会有变数。

    但，身边的冉溪却是一个定数。

    就像爸爸说的，只要两人之间的羁绊足够真足够深足够牢固，就一定能够迎刃而解，突出重围，迎向光。

    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

    下午，蒲渝跟家里说，他和冉溪会出去约会一天，会很晚回来，让他们两个不必留门，不必担心。

    一辆银色的车子从车库驶出来，疾驰出了花园。

    虽然单手驾驶十分危险，但蒲渝闲下来的那只手一刻也不想放开冉溪的手，全程紧握着。

    冉溪看着两人十指交扣的手，忍不住笑了。

    ·

    甜蜜过了一个约会，夜晚降临。

    他们随意去了一间意大利餐厅，点了些pasta和pizza，再加两杯water。

    嗯，就是白开水。

    驾车不喝酒，喝酒不驾车。蒲渝不喝，冉溪也干脆不喝。

    冉溪点的是海鲜奶油意大利面，这间餐厅的面毫不夸张地说，是真的好吃。冉溪吃得津津有味，暴风吸食，也不管嘴角沾了多少奶油。

    蒲渝边吃边看他，吃相毫不夸张地说，是真的可爱。

    嘴角的奶油，有点想……

    他对自己萌生的老套想法感到羞愧，轻笑了声。

    “咋了？”冉溪问。

    蒲渝拿起餐巾纸，缓缓站起身，弯腰，细心地擦了擦他的嘴角，“你嘴角都是白白的，我没心思吃面。”

    冉溪瞬时愣住了。

    虽然是晚上！但午夜场还没开始！！

    冉溪抿了抿嘴，害羞埋头继续吃。

    蒲渝很喜欢逗他，每次逗他，他的脸总是会涨得红红的，仿佛化身为真的狐狸一样，非常可爱。

    如果可以，他想要逗这只狐狸一万年。

    用餐完毕，两人意外一致，都没有离开的打算。

    相视而望，皆笑了出来。

    就这样盯着对方看了将近半小时，餐厅都快打烊了，蒲渝才开口：“走吧。”

    冉溪点头，跟上。

    回程的路上，两人意外默契，都沉默不语。

    外表上看似是累了，实则两人各怀心事，心里都憋着许多烦恼，不敢也不能告诉对方。

    冉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带往地府；

    蒲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传回人界。

    但如果，如果如果那一天真的会到来……

    蒲渝深呼吸，腾出一只手牵起了冉溪。

    冉溪低头看了眼，眉眼扬起，看似很乐。

    对，如果那一天真的会到来……

    那就别等吧。

    让那一天在猝不及防下真的到来时再说。

    抵达蒲家，回到了房间，蒲渝迫不及待抓着冉溪深吻了一顿。

    最后两人都没擦|枪走火，反而异常深情地拥抱着彼此。

    对方的温度传进心窝，非常暖和，非常心安，将一切的焦虑都暂时抛之九霄云外。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我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强大，一样坚强。”蒲渝忽的开口。

    冉溪不明所以，但是，可能因为气氛的关系，他也不自觉回：“如果我有一天消失了，我希望你不要难过，我的心将永远与你同在。”

    “要是想念我，偶尔回忆一下我们的种种过往也挺好。但是……”

    “我有点自私，我不想你和别的人在一起，但又不想你一个人孤独终老……”

    “所以我给你一个时限吧，一年……不，五年……就五年吧，我希望你那五年里能为我守住灵魂，不准爱上……”

    蒲渝听不下去，没等冉溪说完就直接吻上去，堵住他的嘴。

    他知道冉溪在想什么，也知道那一天确实会到来。

    但是现在，他不想面对。

    “我好喜欢你。”他说，“未来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了，我希望你别顾忌我，想做什么做什么，就像现在的你一样。自由、洒脱、不羁。我只要你幸福。”

    冉溪总觉得今天的蒲渝有点怪，却又说不上来哪点怪。

    “对不起”蒲渝紧拥着冉溪，仿佛一放开，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一样，力道很大，拥抱很深，“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很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冉溪双手抚着他的背，轻轻拍着，笑道：“我也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两人明明贴得那么近，却都各怀心事，没有百分之百坦白。

    但是，他们知道，就算自己隐瞒了一些事情，但起码说出口的话并没有撒谎。

    他们的确“想”跟对方永远在一起。

    只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