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的何小官终于在凌晨时候跟隔壁牢房的老咸鱼接上了头。

    “老伯，昨日为何不说话了？”何小官尽量压低声音。

    “这里的狱卒狠着呢，要是把他们惹恼了，要上老虎凳的……公子，你家里若有银子就赶紧出去，千万别不舍得花钱，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何小官不敢再跟他闲聊，生怕下一刻又有狱卒过来呵斥，赶紧直截了当道：“老伯，这牢里有什么特别的人吗？”

    那头犹豫了一下，“特别的人？倒是有一个……”

    “谁？”

    “走到尽头，有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看起来不像是坐牢的，穿着干净，一日两餐都有肉食……”

    何小官一阵激动，“我方才过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他？”

    “那老怪物住的地方是两间，外头的木头栅栏相当于厅堂，里头还有一间是睡觉的……我来的时候他就在那里，咱也不知为何，也不敢问吗，他好像是来大狱里享受的……”

    是他？应该就是他了！

    邢六侗还算有几分人性，将自己的养父关起来，却并没有虐待他。

    何小官挪到门口，奋力伸过头去，隐约看到那边的别样牢房，心中暗喜，看来大狱不会白进了！

    距离早饭还有段时间，稍微放松一些的何小官继续问道：“老伯，你是因为圈地进来的？”

    “是啊……这里跟我一样的还有很多，只要不把田地老老实实交出去给邢家的，都会被安个罪名抓起来，什么盗窃啊，什么聚众闹事啊……反正刀柄在他们手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老婆子气死了，儿子儿媳带着小孙儿远走他乡，不知是死是活……哎，我这辈子，只要能再见儿孙一面，就算死而无憾了！”

    何小官心中气恼的厉害，嗫嚅了一句：“会的……肯定能见到的……”

    就在这时，狱中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声。

    “听这动静，是那老怪物起来了！”老咸鱼感叹了一句。

    何小官又使劲探着头看了看，只看到了少半个身子，穿的是干净的细绵衣裳，的确不像个犯人。

    又过了一会儿，两名狱卒开始分早饭，就是一碗粥加一个窝头。

    说是粥，其实就是脏兮兮的水中飘了几个被煮开了花的米粒，窝头跟昨晚的一样，难以下咽。

    “操！这东西是人吃的吗？喂狗狗都嫌孬！”何小官咒骂了一句，将碗打翻在地上。

    “吆喝，你他娘的是不是活腻歪了？你以为这是在住店呢……”

    握着勺子的狱卒骂骂咧咧地掏钥匙开门，隔壁的老咸鱼吓坏了，心想这小子也太冲动了，这回是少不了一顿暴揍了，说不定还会拉去刑房拷打一番！

    门很快打开了，那狱卒操起勺子就朝他脑袋上敲去，不成想被何小官轻松躲开，然后一肘子将他击倒在地！

    “娘的，小爷我只是想吃点好的，又不是不给银子，你们不行方便就罢了，还敢动手，日后分银子别说没有你们的份！”

    另一个狱卒知道这何三的事，理智得多，上前扶起挨打的同班，附耳上去嘀咕了一番。

    “少废话！叫牢头过来！昨儿个我们谈好的事，不能不算数吧！”

    何小官这句话将他们唬住了，两人白了他一眼，拎起桶走返回去。

    “后生……你厉害啊！”老咸鱼在隔壁小声念叨了一句。

    何小官笑着嗯了一声，眼见着牢头拎着一根棍子走了过来，那张脸上似笑非笑，让人琢磨不透，就站在牢门口那样看着他。

    何小官眼神没有丝毫的胆怯，反倒冷笑一声，两根手指伸进衣内夹出一张银票，悠然道：“两千两！在我家人来赎我之前，让本公子吃好喝好一点不过分吧！当然你也可以将这银票抢走，继续将我关在这里，不过那样的话，我家人肯定会去京都找老朋友告你一状！”

    老朱脸上黑一下红一下，最后还是绷不住露出一丝讪笑。

    没办法，这何三看起来真的不像是在闹着玩的！这年头，谁知道哪尊是佛哪尊是鬼？

    再说，能将两千两银票随意带在身上的，能是一般人？

    “何公子，这吃的好说，住的嘛……要不我让人给你弄张床过来？”

    “不”，何小官用手指指，“我要住那边去！”

    老朱面露难色，“那边嘛……有一个老怪物，时常发疯，我担心他伤到你……”

    “不怕不怕，本公子也不是吃素的，就住在他隔壁就行！”

    “好吧！看在银子的面上……何公子，如若你家真的能跟京都的大人们说得上话，日后记得给小人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你如此的照顾我，这都是小事情！”

    “成！来人啊！给何三换个地方！”

    就这样，何小官搬到了“老怪物”的隔壁，只隔着一个粗木栅栏。

    老怪物好像有几年没有修剪头发胡子，整个一“白毛狮王”，还有一双犀利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毛！

    牢头似乎有意躲着这享受特殊照顾的老怪物，只是吩咐狱卒道：“你们听好了，何三日后的伙食都跟……邢老一样！”

    邢老？

    这是真的找到正主了！

    “朱大哥，有劳了！”何小官抱拳道。

    “好说，你且歇着，早饭一会有人送过来……”

    “……”

    牢头似乎不敢久留，狱卒们也是来去匆匆。细看去，这个暴躁的老人脚上还戴着重镣，何小官正在心里疑惑，就见砰的一声，是那老怪物一掌劈开了面前的木桌！

    再向上看去，四目相接，老怪物的眼神说不出的犀利深邃。

    何小官亦不示弱，直面无惧。

    最终还是老妖怪先开口：“好小子，老夫还没有见过敢如此跟我对视的人！”

    “眼神只可是杀懦弱之人！”

    “老夫还是看不上你……不过是仗着家族庇护才敢嚣张的纨绔罢了！”

    “哦？老伯何以如此肯定？”

    老妖怪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比哭得还难看，“没少孝敬牢头银子吧？我在这里有些年头了，你这样的见过太多！”

    何小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此人性情暴躁，如若直接摊牌，弄不好会激怒他，到时候就没法收场了。

    没法说，干脆就不说，躺到还算舒服的床榻上闭眼假寐。

    不想刚安静了片刻，就听那老妖怪嘟囔道：“娘的，说你两句就装死……多少日子了……多少日子没人跟老子说过话了……”

    闻得此言，闭眼装睡的何小官心里笑意不止，腹诽道：“老家伙，朕先熬上你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