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举起喇叭呼喊，“还有没来交租的村民吗？没交的赶紧，抓紧时间，村里还有重要的事情通知大家”。催促完转头又和李义昌三兄弟拨起了算盘珠子，继续核算应收多少，实际又收到多少粮食。

    “村长，你能先说重要的消息吗？我都等不及啦”！是最早一批交了租米的其中一个村民，他蹲坐在晒坝边坎上，嘴里咬着一截野草嚼吧嚼吧囫囵咽下，“请老叔查一查登记本的名字就知道还有哪个王八犊子没有交租，尽耽搁时间”。

    “大林子，你个瘪犊玩意儿，你着什么急？现在天色还早，不急那一会儿”。一个看着有点憨厚青年挑着担子从小路上飞奔而来，撂下装得高高的箩筐跑到村长身旁，摸着自己的短寸头，“村长叔，我歇晌呢，不小心睡过头了”。他憨憨的笑着解释。

    村长停止扒拉算盘珠子。翻查本子上的记录，果然只有最末一个名字后没有勾画。“行了行了，就差二愣子你一个”，村长放下记录本责怪的嫖他一眼，“也是看你们家可怜，才让你们落户在我们村，幸好你家人口也简单，不多事…来，赶紧的，最后一个，登记好就把粮食过秤入仓，等下还要开个集体大会，”说着，村长都忍不住笑了开来，转身向村民说“等下有个大好事，保证听了你们也会高兴”。

    二愣子不在意，登记好就屁颠颠的跑到仓库前把粮食过秤，然后轻松的抱起100多斤的箩筐三两步爬上木梯，小心的把粮食倒进粮仓，看着仓房里堆得满满的稻谷，他羡慕的眼睛都绿了。什么时候他才能把自家的地窖也装得这么满？

    记账本核对准确，李义昌站起身，接过三弟递过来的李家粮仓的钥匙，单手捧着自己带来的硬壳记录本。“村长，我们就先家去，您再受受累，和乡亲们说说我家卖地的事，如果乡亲们不想买地也没关系”。李义昌对村长和村里的几位老人点头致意，牵着昏昏欲睡的李蔓萍绕过看起来傻愣愣的二愣子往家的方向走。

    二愣子还处在粮食满仓的羡慕情绪中，他家是几年前从其它省逃荒过来的佃户，那个地主老爷收的地租很重且不承担赋税，他们穷人交了租子和赋税就剩不下多少粮食，经常野菜树叶掺杂着吃，肚皮混不到三分饱，还要每天辛苦劳作，死了很多人。父母看情况越来越危急，就带着他和妹妹跟着人北上逃荒，同行的还有很多相熟的佃户，可大部分人都病死饿死在逃荒路上。身体健壮一些的，实在撑不住了就就近找个地主的地租下继续劳作，也继续吃不饱的日子！

    他和父亲凭借过人的力气拉扯着一家人逃到了附近县城，听县城里的人说这里有个慈善的地主老爷，抱着试一试的心过来一看究竟，没想到竟真的给他们找到了一条活路。相比以前的日子，现在的生活就像是一场美梦。凭他和父亲的力气，这几年他们一家过的非常好，每年吃用后的余粮超过200斤，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

    “走啊，发什么愣？我们快去坐好，我倒是要听听村长怎么说，是有什么天大事值得开大会”。一个平时和二愣子玩的很好的青年搭着他的肩膀，吊儿郎当的嬉笑着。

    村长站在晒坝中央，看着挤挤挨挨嘈杂的人群，也不生气，依然乐呵呵的，他用力敲敲破锣，“咣、咣、咣”“安静，安静，大家听我说，今天上午，李家大老爷和我说为感谢乡邻们在这几个月内对他们家的帮助，也为了完成李老爷子的遗愿”。

    李村长说着顿了一下，继续开口，“老爷子慈善，李家愿卖给所有赁了地的村民，且每人可买5亩上等水田，六亩中田。从此只要你勤劳，认真种地。必不会挨饿。上等水田，每亩地只收四块半大洋。中等的三块大洋。大家回去好好想一想，一家人商量一下，有想买地的明天早上去找我登记，记住了是每个人限定5亩”。村长等所有人都听明白后，走回桌子后，端起碗灌了半碗水。

    所有村民都安静了一瞬，大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满是不解。

    忽然，人群喧闹起来，“我记得李家人刚回来的时候，老宅里什么都没有，没柴没米没青菜，还是我家那口子让我送过去满满一篮筐的各种青菜”！微胖妇人有些得意，觉得其他人都是沾了她的光，才有机会低价买到土地。这个价钱，买到就是赚到！

    “我家也有帮助李老爷家”，另外一个妇人赶紧跳着脚高喊，“我男人每天都会上山砍两捆柴火送到李宅，送了足有两个多月”。她很自豪，觉得她男人是真聪明，用一些山林里不值钱，只要费些时间花点力气就能得到一堆的柴火，换回来这么个稳赚不赔的机会！完全忘记了她当时非常不满。

    “我家也送了，还送的粮食”！

    “我家还送了一篮子鸡蛋，那是我家存了小半月的”。

    “我还给李家老宅打扫卫生了，那么大的院子，可累坏了我”。

    众人七嘴八舌，芝麻点大的事也拿出来谈论，好像不说出一件对人李家友好的事就不配得到感谢似的。

    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这个村周围千多亩的土地几乎都是李家的，是李家祖上四代人的基业，经营了百年才有这规模。村里的佃户包括村长，都是最近几十年陆陆续续搬迁，或逃难过来安定下来的人，他们日子稍微稳定后便会从李家租佃农田，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后有的人记恩便会改姓！几十年下来虽然大多姓李可互相却并无血缘关系。

    相反村里人互相结亲，你家娶媳妇我家嫁闺女，渐渐的邻里间都有了亲戚关系。主家李家看起来反而弱势，这种情况在李家老大这一代改写。二十四年前李义昌成功在县城站稳脚跟，随后娶得贵妻，还把几个兄弟都带进了县城发展。

    虽然李家老二去参军后不知生死，可老四却进了公安局，并且一路高升副局。村里人和李家就恰如其分的保持了相对稳定的状态。可所有人心里都有数，这种平衡很容易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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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擦黑，一行人慢慢走进一座小院。

    “老三，你说说那李家娃子为什么以这么个低价转卖土地”？还是在村长家，也坐了一圈汉子，每个人都表情严肃，空气似乎都绷紧了。有人忍不住怀疑问，“不可能真是李老爷子的意思吧，他多在乎田地啊，能舍得”？

    村长摇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准，多半是年轻人不耐烦种地，更想要回县城发展吧”。李村长百思不得其解，“老爷子没了，他们几兄弟谁会愿意长久呆村子里，或者每年跑两个来回收租？这可不是一二十里路，是来回一趟近300里路”！

    “是不是他们得到了外面什么消息，还是地税又要涨了”，村长二大爷捋捋胡须，“李家是不愿意继续负担我们高昂的地税，想卖地给我们让我们自个担负。相比别的地方，我们占了老爷子几十年前便宜，李家崽子不愿意了”。

    村长撇了二大爷一眼又一眼，谁不知道以前是占便宜，那赋税都快占收成的一半了，可这话能明说！

    “管他呢，反正这个价钱买了也不会吃亏，不买白不买”。有人不在意其中原由，只在乎结果。“我买两晌地，还能省了每年七八百斤的租子呢，合算”。一老头说着就得意的笑起来。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心动了，村长也点头说，“买地的好处是肉眼可见的，至于不好的，大不了是增加赋税，那赋税总不能高到没边”。

    李太爷赞同，“田赋加兵费，加治安加其他乱七八糟的税，只要不超过6成，我们都能承受，和租地也差不多”。

    “谁知道呢，现在外面也挺乱的，天杀的罗刹鬼赶走了，又自己人打起来了，鬼知道还要乱多久”。三大爷端起碗喝了口水又嘱咐，“小三啊，现在你就把我家登记上，我家小子过两月就成婚，把他未来媳妇添上，总共14口人，买七晌”。

    “我家小儿子，大孙子过两月也要下定，成婚，把他们媳妇也添上”。村长老丈人吩咐，“19个人，给我记10晌”。

    “我家老老少少二十五号人，两个媳妇肚里还揣着娃，怎么也得15晌地”。

    “诶～不是，你这加上肚里的娃也只有27个人，咋出来15晌地”。

    “就不能是双胎多胎么”。老头愤愤低语。

    等登记好，确认好数目后就散了，送所有人离开，村长插好院门正准备去休息，门又被人敲响，无奈的转身拉开门，看着门外的老汉，“莫四叔，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过来看看，顺便和你说下，我家15个人，想买八晌地，你给我先记本子上”。来人直截了当说完就走。

    村长站门边喝了口冷风，敞着院门直接回堂上坐下，翻出本子记录上，登记好也不收起来，就放桌上等着。

    果然，这个夜晚是不平静的，村里人来了又走，直到所有人都登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