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稀，白雪皑皑，是温酒闲聊的好夜景。

    阿琼跟着宣长缨站在墙后的长廊暗影中，看着闫秉礼正抱着侯荣在寻欢作乐。

    闫秉礼明明已经给侯荣设下了必死之局，言行举止间却没有任何的异样。

    甚至看着侯荣的眼睛里，还满是情意。

    这让阿琼心里是又恶心，又“佩服”。

    口蜜，腹剑，说的就是闫秉礼这样的人吧。

    “小荣儿……”

    闫秉礼夹着嗓子亲昵地喊着侯荣，不露痕迹地开始诱使他。

    “在边境的几日，实在是我这辈子难得快乐的时候。”

    “京城之中，尔虞我诈，哪里有在这里、跟你这般月下饮酒赏雪快活。”

    “我真想……”

    “唉……”

    他欲言又止，又长叹一声，停顿的地方恰到好处。

    侯荣这几天已经被他哄得五迷三道的，甚至开始做起闫秉礼带自己回京城、享受前所未见的荣华富贵的梦来。

    一听这话，整个人就是一个激灵。

    他攀着闫秉礼的肩膀，眨着唱戏时练出来的含情眼，哀伤地问：

    “怎么？你要抛弃我？”

    “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玩物罢了，对么？”

    ……

    这一幕直接把阿琼给看傻了。

    咱就是说，也不是没看过这类电视剧和小说吧，但你俩这情节，好像还真没见过。

    一个会演，一个更会演。

    一个不怀好意，一个虚情假意。

    可以，这真的可以。

    而闫秉礼和侯荣的戏还在继续。

    只见闫秉礼瞬间琼瑶男主上身似的，抱紧了侯荣就是一阵“难过”：

    “我怎么会想抛弃你！”

    “实在是、实在是，崔伯斋闹出的事情太大了，就是我，也保不住你啊！”

    这话大大出了侯荣的预料。

    “什、什么事？”

    侯荣看着闫秉礼的神情，开始有些慌了。他会唱戏，会讨好人，但他这个出身、这个经历，根本不懂朝堂上的事啊！

    什么事，能让首辅的儿子都说出“保不住”这样的话。

    闫秉礼见他已经入了套，以他的心狠手辣，自然不会就此停住。

    他继续演。

    “你也知道，庚戌之变后，皇帝开始重视徐庭步一行人，这次会谈，更是派了他来。”

    侯荣点头，这是这会人人都知道的事。

    闫秉礼继续道：

    “我得到消息，徐庭步认为这次没能将北匈的人拦住，而是放任他们打到京城，都是崔伯斋的错。”

    “他甚至得到了密报，说是崔伯斋勾结北匈，当了卖国贼！”

    “现在，锦衣卫正在暗中行动，搜集证据，打算抓捕崔伯斋……”

    “下狱、严审！”

    “啊？？？”

    侯荣没忍住惊叫一声，他跟着崔伯斋的日子甚久，自然知道闫秉礼说的这事是真的。

    崔伯斋靠祖荫当的武官，靠投机当的总兵，他本人没有丁点的打仗才能，为了维持自己的“战绩”，自然走了很多旁门左道。

    北匈的多次撤退，都是他用银子和货物换来的，反正他吃的空饷够多。

    “崔大人他应、应该不、不会有事吧？”

    侯荣迟迟疑疑地道：

    “皇上那么宠幸他，他祖上也是封侯袭爵，不是说什么，刑、刑不上大夫的吗？说、说不定……”

    “呵呵……”

    闫秉礼冷笑着打断了侯荣的话，道：

    “那是他，你呢？”

    “我、我？我……”

    侯荣登时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闫秉礼继续道：

    “你知道锦衣卫会在你身上做什么么？你听过铁梨花、吕公绦、红绣鞋么？”

    “铁、铁梨花……？”

    “是一种刑具的名字，形状非常漂亮，像一朵盛开的梨花。”

    侯荣没明白闫秉礼的意思。

    闫秉礼则在他身上摸索起来，边摸索边道：

    “铁梨花收起来的时候很小，他们会把这东西，放进你的身体里，然后，让梨花盛开……”

    “啊！”

    侯荣惊恐地捂住了嘴，紧接着发出闷哼。

    他的脸上同时呈现出了痛苦、恐惧、难耐……等等神情，双手紧紧抓住了闫秉礼，就好像闫秉礼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闫秉礼脸上露出莫测的笑容。

    这一刻，他明确地知道，侯荣的神智，已经彻底被他掌控了。

    果然，两个人胡闹了一番后，侯荣已经彻底对他言听计从了。

    他趁着机会，哀求闫秉礼：

    “秉礼，你救救我，好不好？看在我伺候你一场的份儿上……”

    闫秉礼摸着他的脸，悠悠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见外的话，只要我能，自然会救你。只是现在……”

    “现在怎样？”

    “现在，在徐庭步和锦衣卫的人的眼皮子底下，我也护不了你啊。”

    “你！”

    侯荣开始闹腾，推拒闫秉礼。

    闫秉礼边哄他，边道：

    “别急，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闫秉礼笑了，他知道，侯荣将彻底地踏进他所设的圈套，成为炮灰，万劫不复。

    “你这样……”

    闫秉礼细细交代侯荣：

    “明晚就动身，逃到北匈那边去。”

    “我们与北匈正在和谈，这当口，不会把北匈和你怎么样的。”

    “你在那边，就是安全的。”

    “等崔伯斋彻底失势，风头过去了，我再给你个新的身份，安排你回来。”

    “然后，咱们就……”

    ……

    侯荣听了闫秉礼的安排后大喜，连声道：

    “这法子好！”

    “没错，这样，我就能避开这一劫了！”

    “秉礼，你真好……”

    眼看着两个人又缠到一块去了，阿琼才和宣长缨一起离开了。

    走出了老远，阿琼都还忘不了方才这场戏。

    闫秉礼，没有考过科举，却能成为位居万人之上的小阁老，果然是个狠角色。

    “阿琼？”

    宣长缨见她半天没说话，忍不住开口喊她。

    瞥见她的脸色，登时明白。

    “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尔虞我诈？”

    阿琼摇摇头，又点点头，低声道：

    “我明白，为了对付崔伯斋这样的卖国贼，这是必要的。”

    “侯荣也并不是什么好人，最后的下场，都是他们应得的。”

    “我只是，从没见过像闫秉礼这样，为了自己的利益，在各方面全都突破了道德底线的人……”

    过于震惊了。

    “突然，有点不想回京城……”

    阿琼喃喃道。

    她已经预料到，伴随着崔伯斋这个共同敌人的消失，伴随着徐庭步升任次辅、又完成了会谈，回去之后，京城之中，注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宣长缨闻言转过身，轻轻地抱着她，带她坐到了一旁亭子的美人靠上，分了分她的刘海，在温泉池水、和皑皑白雪的映衬下，面带一丝笑意地道：

    “我的愿望，跟阿琼是一样的。”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在不在京城的时候，活得更自在些。”

    “人生得意须尽欢……”

    说着说着，就凑在阿琼耳边说起了什么。

    阿琼摁住他小兽一般的爪子，整张脸，唰地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