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武义宗就拔出了佩刀，招呼心腹爱将和亲兵们跟上。

    这第一刀，得由他亲自来。

    话说武义宗最喜欢干这种事儿。面对毫无抵抗之力的贱民们，他的刀也能挥得格外爽快。

    所有的将士们都知道武义宗这毛病。

    戴副将、戴威自然也是清楚的。

    一见武义宗这架势，他也顾不上休息，顺手从篝火上拿起一串儿烤肉，一边啃，一边跟上，一边含含糊糊地引路。

    “这边这边，都督您往这边来，这边的最年轻，也最强壮。”

    百姓们似乎是因为害怕，扎成堆儿的、一堆一堆儿的、挤挤挨挨地站着。

    武义宗跟着戴威，带着五百亲兵和十几名心腹爱将，走到了百姓堆最密集的中间。

    不是故意的。

    而是百姓们一见他们过来了，都努力地往两边挤，就给空出了这么一个地儿。

    正好也是武义宗最喜欢的。

    他就爱中心开花。

    那场面，想想就刺激得很。

    站定，挥刀，照着面前一个眼神不屈的、平民男子的头颅砍去……

    ……

    东都城。

    武旦正站在院中，看着树冠，看着夜空中点点的星辰，心情沉重。

    出身，决定了他的命运。却只恨晚生了几十年，又恨早生了几十年。

    弄不清楚自己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会让他有生不逢时的凄惨际遇？

    “小京子，你说，陛下什么时候会决定要了本王的命？”

    再不济，武旦也是陛下的嫡子，起起落落之后，现在还是相王爷。

    他很清楚自己的存在就是亲生母亲喉间的梗骨。拔掉吧？会被世人不耻和诟病；不拔吧？卡得慌。

    可武旦却并不想自尽，他的心底里，还抱有期望。

    那么，就会有人想着来帮他母亲拔他这根针了。

    这么些年来，这座旧宫内，已经“接待“”了各种各样、想方设法来拔刺的人了。

    老太监黄京，是一直跟着武旦的老人了。

    他自然听得出主子话里的意思。这就是要继续扛下去，扛到陛下亲自下令为止。

    且挣扎着吧。

    他小声回答：“不会有那一日的。王爷您要放宽心怀，保重自身为要。”

    继续挣扎着吧，陛下已经老迈了。

    可有人不让啊。

    院外，响起了重物倒地声。

    不重，但在这样静寂的夜里，这么只隔着一道院墙的距离里，就让武旦他们听了个一清二楚。

    饱经袭杀的黄京处变不惊，一边护着自家的王爷往殿内退，一边就要大喊护驾。

    院外十几道身影已经攻来。

    武旦其实是个挺勇敢的人，论心性，勇毅，并不弱。

    他脚下退着，手上已是拔剑出鞘，对向了来犯之敌。

    但是，对方的武功却很高强。在翻院墙时，就已弹出样什么物什，直接打晕了黄京。

    武旦等于孤立无援。

    他是属于被软禁的，身边也就黄京伺候着。

    此时再有反抗的心思，也没有一拼的力量。

    只能在退无可退之后，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兵刃照着自己的脑袋挥来。

    ……

    云州城外。

    河水里泛着异样的水花儿，河流那畅快的“哗啦啦”声音都已经消失。

    星夜下，数不清的竹筏载着突厥部军和马匹，在悄悄地渡河。

    他们不擅水性，尤其是在这样视物都很模糊的情况下，其实他们比水里被惊动的鱼儿强点有限。

    马儿还好，蒙着眼、裹着蹄，卧在上面晃晃悠悠也不闹。

    人却个个儿跟鹌鹑似的蹲在竹筏上，用手里的竹竿小心翼翼地撑着筏。

    这个样子……

    时不时地就会和自己人的竹筏发生碰撞。

    不太有规矩的部军们，就有小声哔哔的，还有落水后惊慌失措抓住竹筏想骂人的……

    还没等被人攻打，自己先就有点儿乱了。

    幸好，并没有惊动到云州城里的任何人。

    今晚的云州城也格外的安静。

    城门楼子上，只有稀疏的火把照亮出几个正在打哈欠的兵士身影，有气无力地吐着暗黄的火舌，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似的。

    很快，那几名兵士就杵着长枪、倚着城垛，歪歪斜斜地看似打盹去了。

    部军们的胆子随即放大。

    这是部军们的先头部队，有五千人。

    有人就对带头部将小声提醒：“不太对劲啊，怎么这云州城外连个巡逻的兵士都没有？而且我们的动静也不小了，怎么……”

    部将听了也是“咂咂”嘴。

    这周围，热闹的是他们，但再往远处看，就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有无数头深渊怪兽正蛰伏在黑暗中，就等着迎头给他们一口。

    可部将也没法下令后撤。

    他们是没敢点火把的，只听着自己人已经快乱成一团的动静儿，也没法后撤。

    用大夏朝人的话来说：他们现在就是过河的卒子。

    “冲吧！”

    他高高举起手，吹了声唿哨，用力挥下。

    除了冲，除了尽快拿下云州，别无他法。

    而还在岸北等候着的大部部军们，听到这声下令冲的唿哨声，也没有问还在最后面的可汗，就也纷纷推动竹筏入了水。

    如果狄映在这里，就会告诉自己人这些部军是个什么状态。

    “见过狼群吗？狼群出去捕猎时，并不是狼王走在头里。而是队伍中最弱、但最富有捕猎经验的老狼走在最前。

    其后就是几匹大狼，它们起着承前接后的护卫作用。

    而它们的后面，就是狼群中的老弱妇孺。

    然后再是几匹壮实的年轻大狼，同样承担着保护群体的作用，狼王就在最后面。它可以随时观察地形、调整队伍、发现敌情，以便及时做出应对等等。

    突厥人的作战方式，就习自狼群。和咱们国朝的不一样。”

    突厥部军此次突袭云州，就正如狄映所知道的那样，分成了不同的批次，而可汗就在最后面。

    第二批次下河的部军人数是两万精锐勇士。

    岸边还留下的，是三万战斗力没有那么强的，带着辎重等等的部军，与他们后面的三万主力有五里间距。

    而可汗，当然不会真就一个人坠在最后面。他和一万最忠实于他的精中之精，与前头那三万主力拉开了十里之距。

    就算是突袭，他们也保持着应有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