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庭。

    某一处、无人知晓的虚无空间。

    一座长方形的大殿。

    大殿宽约二十丈。

    长逾千丈！

    大殿四周，没有一扇门，没有一扇窗。

    全封闭的大殿，也不知从何处发出暗淡的光，将其照亮。

    借着昏暗的光线，依然可以看到。

    左右两侧墙壁上，挂满了画。

    所有的画，其大小和外形几乎一模一样，在墙壁上整整齐齐排列出数排。

    一眼望去，两面墙壁上的画，几乎看不到尽头。

    《明功图》。

    每一幅画的背面，都写着这三个烫金大字。

    这些名叫“明功图”的画上，画的不是山水，也不是人物，而是显示着一排排不同的文字和数字。

    一些身穿黑衣的人，正在大殿两侧，看似漫无目的的巡睃着，时不时的扫一眼贴在墙壁上的图画。

    这些数以万计的“明功图”上，时不时地，其显示的内容就会“刷新”改变。

    突然，浩如烟海的“明功图”中，其中有一张，图画上的字刷新改变了。

    过了一会，有一个巡睃的黑衣人走到这里，扫了一眼这张图画。

    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一扫而过，而是目光盯着这幅画，仔细看起来。

    只见画面上的文字写到：

    【离二十三界】

    【剪纸人：陆潜】

    【剪纸术等级：十级】

    【红月：未降临】

    【红池点数：1117520】

    【预估红池潜能点数：3800000000】

    看到这里，黑衣人将画摘下，将画轴卷起，然后走向大殿的一端。

    大殿的尽头，是一座御阶。

    御阶之上，有一宝座。

    宝座上，坐着一个身高十丈的人。

    他长着一张青色的面孔，头戴十二旒冕，身穿冕服，足踏赤舄，岿然而坐。

    黑衣人手捧《明功图》，来到御阶前，躬身道：“帝君，离二十三届，红月将出。”

    神帝坐在宝座上未动，伸手一招，黑衣人手捧的“明功图”便自行飞到他手上。

    他展开画轴看了看，点头道：“不错。仙墟的那帮家伙快要弹压不住了，这波红池点数来得正是时候。”

    言罢，他将画轴随手抛回给黑衣人，道：“准备接引吧。”

    “是。”

    黑衣人手捧画卷退下，重新回到原来挂画的位置。

    然后，他将画卷重新展开，提起笔来，在画卷的空白处，写下了四行字：

    演神如己神门祀。

    造化有已时不知。

    脱去烦恼腌臜体。

    自在大道自在得。

    四行字写完了，字迹一闪，就没入了画中，消失不见了。

    然后，他又将画重新挂起来。

    他站在挂画下，双眸凝视着上面的一段文字，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红月：未降临】

    ……

    ……

    大离。

    豫东道。

    夜空中，层云涌动。

    一叶小舟，突然从层云中穿梭而出。

    这只小小的飞舟，上面满满地站着七个人，和三个阴鬼。

    七个人，五男二女，皆身穿清玄观的道袍。

    三个阴鬼，赫然正是真如道人、真海道人和柳余烟。

    飞舟穿出云海之后，站在首位的老道向下眺望了一眼，道：“快到汴梁城了，希望咱们还赶得上。”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女子，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

    她脸上带着一抹愁容，道：“子时就要到了。”

    悬浮在一旁的真如道人说道：“拜月教不足为惧，关键是陆潜。郁通照，不是他的对手。”

    女道人又叹了口气，道：“掌门师兄，咱们还是再快一些吧。”

    站在飞舟首位的清玄观掌门人真莫道人没有说话，但是他们脚下的飞舟，飞行的速度却又快了一些。

    这时，落在舟尾的柳余烟，突然颤巍巍地说道：“咱们……咱们去了……就能行吗？咱们……咱们也打不过那个陆潜啊！”

    听到她这般畏惧的话，一个中年道人不悦地道：“什么话，真莫师兄和郁通照联手，再加上咱们这些人，这世上还有应付不了的人？”

    柳余烟缩了缩脖子，没敢应声，但看她的表情，显然不大认可这位师兄的话。

    这时，先说话那名女道人又开口说道：“真如师兄，我一直不明白地仙们的令旨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杀剪纸术传人？就是杀了那个陆潜，跟红月降临又有什么关系？”

    真如道人想了一会，道：“我不知道。但是，这是咱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尝试一下。”

    就在这时，真莫道人突然脸色一变，道：“糟糕，咱们来迟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不过，他们极目远眺，很快便看到了，前方地面上残破的一座城池。

    大离国京师，汴梁！

    此时的汴梁城，中央部位已完全塌陷了，其它地方虽然还勉强完好，但也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远在十里之外，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你们快看——”

    这时，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众人循声望去，然后便看到了，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北城外。

    大地上。

    无数的断肢，绵延十余二十里，密集的堆积在一起。

    断肢之下，鲜血浸染，整片大地都已经变成了红色。

    更远处，地面上铺着一层黑灰，一片灼烧过后的痕迹。

    血腥之中，还掺杂着燃烧残尸的味道。

过了良久，才有人惊叹道：“这……这得是死了多少人啊！”

    “看那边，御辇。”

    “咦，这人是……皇帝？”

    “赵恒也死了！”

    “郁通照呢？”

    飞舟落下，众人四散出去，搜索了一番，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开口说道：“这些人全都死了，官兵、问天监的、拜月教的，连皇帝都死了。那个……那个陆潜，究竟死没死？”

    真如道人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道：“可能性不大。”

    他们四下里搜索遍了，没有找到任何疑似陆潜尸体的东西。

    看样子，他已经离开了。

    柳余烟偷偷瞅了真如道人一眼，莫名的松了口气。

    漆黑的夜空中，一团乌云，悄然划过。

    乌云过后，淡淡的星光，从空中洒下。

    感受到这丝星光，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仰天而望。

    乌云过后。

    夜黑天高。

    稀星晦暗。

    “子时……已过了……”

    这一刻。

    大离各处。

    江南，塞北。

    五行岛。

    乌沁草原，玲珑客栈。

    无数人，都站在这稀薄的星光之下，抬头仰望。

    天高色暗。

    浓黑如墨。

    墨色之中，除了点点星辰，却什么都没有。

    红月，未降临。

    ……

    ……

    清晨。

    一轮骄阳，冉冉升起。

    有千里之广的平原湖上。

    一艘通体漆黑的帆船，正在天空中，背光飞来。

    鬼帆飞掠之处，平静的湖水，立刻沸腾起来，无数的水怪，开始在湖水中翻涌。

    平静的平原湖，日后恐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在平静了。

    船头上，陆潜扶栏而立，静静地望着脚下的大地和平湖。

    在他身后。

    赵小凤、王姿容、青鳞、白檀、黑娃。

    左丘玲、景艳秀、季思瑜、如月、如烟、秦影影、郭铲、杜果果、敖兰奚、钟嗣美。

    众人肃然而立，望着陆潜的背影。

    当陆潜对她们讲述完红月的真相后，她们全都呆住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四个字。

    【红月：红月临空，可灭杀此世界所有生灵、死灵、半鬼及其所有衍生产物。剪纸术主人可控制红月的灭杀对象，并选择为此世间留下种子。红月降世后，飞升通道打开】

    也就是说，只要陆潜将红月剪出来，释放——

    红月就会降临！

    红月降临后，会灭杀此世界的一切。

    人、妖、鬼……包括半人半鬼。

    唯有剪纸术的主人，可以选择一部分人、妖，作为火种留下来，以此来维系该世界的下一轮繁衍。

    而剪纸术主人，则可以通过红月飞升神庭。

    准确的说，是剪纸术主人的阴魂，可以飞升神庭。

    ……

    过了良久，左丘玲开口道：“也就是说，他们这一次去海底秘境，实际上还是得到答案了。只要杀了相公，红月就不会降临。”

    赵小凤闻言，眉头一紧。

    季思瑜急道：“杀了……杀了相公有什么用，只要剪纸术有传承，红月早晚还得降临。”

    秦影影满脸忧虑地望着陆潜，问道：“相公，你……你决定了吗？你会将红月，剪出来吗？”

    听到秦影影的问话，在场所有的人，全都沉默了。

    她们从背后望着陆潜，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左丘玲和景艳秀，神色如常。

    季思瑜和郭铲，目光转动，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钟嗣美自听完陆潜的讲述后，她瞪大双眼，张大了嘴巴，还没有从震惊中醒过来。

    而敖兰奚，则站在一角，望着陆潜的双眸深处，却充满了恐惧。

    “脱去烦恼腌臜体。”

    “自在大道自在得。”

    《造化演神图》上新出现的这两句揭语，她看明白了。

    虽然陆潜没有直言，但她已然猜到了，他飞升神庭，需要“脱去”肉身。

    而陆潜如果真的“脱去”了他的肉身，那她们这些纸新娘……

    ……

    “噗”的一声，一道水柱，高高从水面上扬起，射向空中的鬼帆。

    水柱竟喷起数丈高，拍到了鬼帆的船头上，碎成无数水珠，溅射开来。

    其中有一滴水珠，正巧落到了陆潜的脸上。

    陆潜双目直视着前方，湖柳城的城墙历然在目。

    他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水珠在他脸颊上，缓缓滑落，滴在船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