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又跑回椒房殿去劝女儿，让她给刘彻道歉。

    但阿娇只是哭，实在无法挽回了。

    很快，张汤查清了楚服的底细。

    不过一个颇有心机的投机女子，见缝插针利用了皇后阿娇的单纯和求子心切，以巫术之名骗财骗色而已。

    让人惊心的是，为了哄骗阿娇，此巫女以行媚道挽回帝心为名头，前后共花去椒房殿九千万钱！

    奢华的楚氏家族的园林，堪比长门园。

    刘彻听着，心疼地握拳，这几年欲对匈奴用兵，打仗就要花钱，自己都要到处找钱呢，阿娇竟打水漂般花这么多！

    于是以“教唆皇后施用妇人巫蛊之术、诅咒于人”的罪行，腰斩楚服，并诛杀与此事相牵连的三百余人。

    半月后，刘彻再以巫蛊之罪下废后诏：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收回玺绶，罢退居太子宫。

    阿娇从此又移回太子宫的安宁殿，经常失落地站在窗牖前，怔怔出神地看着窗外那两棵长势旺盛的花树，还是十二年前，自己大婚时从母亲馆陶公主府里移过来的。

    汉宫美梦，十二载，方如梦初醒。

    金屋藏娇的爱情许诺，已如泡影般过去了。

    阿娇被废，最受打击的当然是馆陶公主，刘彻的翅膀硬了，终于不再需要她的势力了。

    这就是馆陶公主的怨念之处。

    要去找王阿渝抱怨么？

    没用，她现在是东宫太后，从小就向着她儿子——这事她要真心拦着，阿娇即便做错事，你们可以去埋怨她，冷落她，但为什么非要废她？

    同样无所处的前薄皇后，不也做了二十多年的正主么？

    只是偶然的机会遇到平阳公主时，才禁不住埋怨几句，让她传给王阿渝。

    “我曾经为皇帝的帝位立过大功，皇帝为什么非废我的女儿？”

    平阳公主能说什么，只能说：“因为无子吧。”

    这话就说到家了。

    若说只因为行巫，这只是过错；与刘彻吵吵闹闹，也只是过错，都不足以废。

    只有无子，才是真正的主因。

    毕竟阿娇已经三十多岁了。

    馆陶公主再无话，只能闷闷不乐地回去了。

    唯一让她稍安慰的是，女儿只是皇后之位没了，其他依旧保持不变，阿娇的晚年还是有保证的。

    也因为二儿子娶了隆虑公主吧，这点情分还是在的，陈家其他人也没受任何牵连。

    倒是堂邑侯陈午此时年纪偏大，本就近些年身体不怎么好，现在眼睁睁看着宝贝女儿又回了太子宫，太子宫虽不是冷宫，毕竟没有了后宫之主的光环。

    所以，郁闷交加中，一病不起，继而薨了。

    这正是王阿渝弥补自己欠意的机会，主动找到馆陶公主，提出堂邑侯的险服“越秩”，以太后的名义特赐他穿银缕玉衣。

    因为根据汉律，像堂邑侯这样不到两千户的小侯，尚了公主，险服最高也不过是铜缕玉衣，还是完全看在馆陶公主的面上，毕竟将来馆陶公主入殓，也是夫妻相同的规格。

    王阿渝如此做，也是想荣耀陈家，毕竟三女儿还是陈家的媳妇。

    馆陶公主虽无权，势气也低落，都已经这样了，还怕多给她一些富贵么？

    馆陶公主果然心里欣慰，对王阿渝的怨念顿减。

    加上刘彻也很给面子，厚葬了前岳丈，所以感觉除了女儿不是皇后了，其实住在东西宫里的那对母子，对自己还没有太薄情。

    办了丧事，送走了夫君，自己回到府里坐在菱花镜前，看着自己六十岁的沧桑容颜，这一辈子带领这一家子，算拼尽了力气，也就做到这样了。

    长子好歹继承了夫君的爵位；二子和公主，也不用自己操心；唯一的女儿，不管怎么样，自己为她穷尽了心思，也只能说这就是她的命了。

    一生虽无所出，但也一生拥有皇后的待遇，相信那对母子，也不会再委屈她了。

    唯有自己，想想，是真正受了亏待的。

    堂邑侯陈午，不说他的食邑，远比不上自己的汤沐邑馆陶县，就说榻上，多少年都不能让自己满意了，只是没办法而已。

    他活着，又有儿女，能和他和离么？那不让全长安看了笑话。

    幸亏他有良心，早死一步，给自己留出一丝喘息的空间。

    在她动手从灰白发丝上取下素色簪花时，一只年轻有活力的大手从她苍白手指上滑过，帮她轻轻取下，然后精心为她梳理。

    她在云纹铜镜中看着他俊俏的脸，心里不由自主舒畅。

    他叫董偃，本是小商贩之子，从小就跟随母亲拿着海珠去各位贵人府中售卖。

    虽家中也算殷实，但比起长安的皇亲国戚还是不能望及项背。

    但机会很快来临，在他十三岁时，有一次随母亲来馆陶公主家卖珠。

    因他实在是眉清目秀，长相太讨人喜欢了，连馆陶公主身边的侍女都啧啧夸他好看。

    馆陶公主就随意对他母亲说，“这孩子以后我帮忙养着得了。”

    哪位公主府中不是骑郎、仆从如云呢？

    为馆陶公主做事，显然比跟着自己卖珠有前途多了。

    于是董偃之母自然乐得同意，还交代儿子要听馆陶公主的话。说不定将来还会谋得一官半职呢。

    毕竟当时的东宫太后还姓窦。

    馆陶公主留下他，一开始也没想别的，仅仅看着这孩子长相俊美讨人喜欢而已，平时就留在自己身边做事，闲时也让府里的门客们教他习字、算术、骑马、驾车、习射等一个男侍的技艺。

    到他行了冠礼后，这个俊美年轻人就经常为馆陶公主驾车漫步长安了。

    而他的性情也越发温柔讨喜，越来越得馆陶公主的欢心，逐渐地就代替了馆陶公主身边侍女的位置。

    他是有意的。

    只要馆陶公主给机会，他一定会抓住的。

    一个生来俊美的男子，又无力去建功立业，服侍好女主人，何尝不是一条正经出路呢？

    因为馆陶公主每次出现，身边总带着他这个小白脸，于是长安城各类列侯贵人，自然也高看他一眼，不再单纯地看他为仆人，也经常给面子地改口称他为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