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讲规矩的贵族人家来说，守岁是十分要紧的事情，但汤国祚现在是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得了。

    他早早睡下，而后起了个大早，直接奔着南宫去。

    他来的时候，林平还睡得正香呢，在宫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宫门口值守的禁军在得到命令之后，才算是将他放了进去。

    见到睡眼朦胧的皇帝，汤国祚直接跪地请罪道：“犬子冲撞圣驾，请皇上恕罪。”

    林平打着哈欠，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道：“爱卿在说什么，朕与令郎从未谋面，冲撞朕谈何说起。”

    汤国祚一愣，旋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在青楼行业中，琴楼虽然可算作高雅之处，但终究是烟花场所，皇帝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去那等地方，也是正常的，要是让那些御史扫到风声，恐怕还会上几道折子，劝谏林平自重。

    既然皇帝不愿承认，那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汤国祚心里一松，旋即，笑着道：“皇上，臣有一侄女，擅长琴乐，长得也是秀美，这大过年的，宫里除了皇上再无他人，实在有些孤寂，不如，臣让她进宫来，给皇上吹**弹弹曲，也可解个闷。”

    林平听出了这话里的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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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他去那琴楼，也只是太过无聊，刚好走到了那处，进去解解闷罢了，这汤国祚怕是以为自己想要女色了。

    林平也觉得好笑，他要是真贪女色，这南宫之中沈犹龙给寻来的那些侍女，哪个不是年轻貌美身材可人，那还用跑到那种地方去。

    林平轻笑一声：“算了吧，国事繁杂，朕没那些心思。”

    说着，话音一转：“不过，你今儿来的倒是也正好，朕正好有件差事想吩咐你去办。”

    汤国祚心头一喜，赶忙拍着胸脯道：“皇上放心，臣已经将差事办妥当。”

    林平玩味着道：“朕可还没说什么差事呢？”

    “只要是皇上交代的差事，哪怕是让臣去摘太阳，臣也一定想办法去办。”

    汤国祚一脸义正言辞之像。

    林平笑了笑，抬手轻挥，朴喜心领神会，带着殿中宫人退下。

    汤国祚一看，就知道必是要说什么机密之事，在大多数勋贵都被革去差事，蹲在家里当闲人的时候，皇帝能吩咐自个去办机密要事，这说明在皇帝心里，自个还是有几分地位的，汤国祚当下心中更喜，将耳朵直直竖起，聚精会神的听着皇帝的话。

    “你往前来些。”

    汤国祚走到林平的桌子前。

    林平看着他，缓缓开口。

    听着听着，汤侯爷心里的喜意渐渐消散，面色变得越来越是凝重，等到皇帝说完，汤国祚的心，已经是七上八下的乱跳了起来。

    皇帝交代的这件差事，的确很机密很要紧，只要自个漂漂亮亮的将这件差事办成了，那必然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定可受到皇帝重用，但是，汤家自此以后，恐怕就会自决于勋贵，现在跟他有来往的这些人，如朱国弼和李祖述等人，恐怕也会与他断绝情分，就算不断绝，估计也就只在是面上过得去，绝不可能在与他交心，更不可能在和他共进退。

    说的简单的，就是他汤国祚，要是接下了皇帝的这件差事，以后估计就要没朋友了。

    汤国祚面色犹豫不定。

    林平淡淡道：“怎么，觉得为难吗，要是觉得办不来，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过，朕惊差人来办。”

    一边是勋贵之间上百年的情分，一边是自个的前途。

    汤国祚咬咬牙，后退两步，躬身道：“万岁放心，此事，臣定办妥当。”

    林平这才又露出笑容：“去吧。”

    从宫中出来，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汤国祚不禁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皇帝故意为之，不然，直接把那不成器的东西毒打一顿不就好了吗，何须再送到衙门去，还特意拿着司礼监的令牌，汤国祚越想越是胆寒，赶忙摇摇头，不敢再深想下去。

    ………

    正月初五迎财神。

    相传，这一天乃是财神爷的生日。

    在当前这个时候，许多人会借着拜年的名头，在这一天去给自己的靠山或者顶头上司送‘礼物’。

    永昌候徐宏爵，他的祖上是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开国元老，至今为止，到徐宏爵这一代，已经是传了十二世了，将近三百年来，徐家一直都在五军都督府任职，浙江的十来个卫所，上至守备下至百户，基本上都与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说，那些卫所上的世袭武官，不是徐家的亲戚就是徐家的亲信部下。

    徐家就是那些人的靠山，对于靠山，那些人自然也要好好孝敬着。

    今儿一早晨，浙江那些卫所推举出的送礼代表，就带着重礼进了徐家的门。

    从礼单上来看，徐宏爵大致估摸着，总共加起来差不多得有个十来万两了，这可比往年要多出个许多去，徐宏爵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徐宏爵到的时候，已经是来了许多人了，大家几百年来，都在南京那一亩三分地混饭吃，互相之间也都熟悉，甚至许多人还都世代有着通婚，互相间的关系也是不用多说，没有什么生分的说法。

    徐宏爵随意走到两人跟前，见到他苦着个脸，犹如天塌了一般，徐宏爵忍不住道：“怎么了这是，大过年的，耷拉个脸，今儿还是初五，财神爷的生日，你这可不吉利啊，要是让财神爷看到，保不齐你这一年，怕是都要财运不济了。”

    听着徐宏爵的玩笑，安城伯张国才咬着牙道：“还他娘的什么财运不济，钱根子眼瞅着都快要让人挖断了。”

    徐宏爵一愣，皱眉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张国才瞪着眼睛道：“卫所一废，咱们的钱根子可不就要断了吗？”

    徐宏爵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朝廷真的要革除卫所…”

    说着，似是不敢相信，又似是自我安慰，徐宏爵补充道：“不可能吧，不管是在地方还是朝中，卫所都是牵连甚广，怎么可能说废除就废除，依我看，八成也就是修修补补，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张国才直接打断道：“这事，内阁和军机处都已经定下具体章程了，你还不知道那，那高弘图已经带着人去海南了，在你我说话的这会功夫，他八成已经开始对海南的那些卫所动手了，我的好侯爷啊，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徐宏爵直接傻眼了。

    他没想到朝廷真的这么大胆，真的有如此的魄力，那可是卫所啊，那可是一个根深蒂固的顽疾啊，革除卫所，这等于是刮骨割肉，大明朝当前都破落成这样了，朝廷还敢下这么猛的手，难道就不怕大明朝这艘破船，直接给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