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夏油杰暂时离开了房间，将空间留给深雪和她许久未曾联络的哥哥。

    拉上障子，房间里开心的声音也随之被阻隔成模糊不清的闷声，但仍然可以从中听出其中自然流露的喜悦。

    他看了眼今天特意出去买的手链，粉色的樱花吊坠在仅有烛火点亮的长廊中闪闪发亮，有些无奈的松散着眉眼。

    ——晚点的时候再送出去吧。

    这会的时机不太合适。

    平时就没有人来往的居所，今天这样大家都聚集在外院的日子更显露出了几分冷清来。夏油杰慢慢往外走去，这些日子观察下来，深雪往日里除了上课和与他联络以外，竟然就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没有人会主动来找她闲聊，一级以下的咒术师都尽量避免和她接触。

    兄长们因为年龄的差距，对她的态度也都是教育有余，亲近不足，并且各自都有自己的家庭，难免就会有些疏忽。

    从称呼上可以看出来，深雪对待这位禅院甚尔明显的不同。

    两人之前一定十分亲厚吧。

    夏油杰随手拿起刚刚放置在入门的枫红油伞，撑起走了出去。

    外头的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因为先前下过雨的原因，地上结起了薄薄的冰，湿滑难走起来。

    重新来到刚刚的庭院，夏油杰站定在深雪刚刚淋雨的位置，冷静的看着眼前纷纷扬扬落下的雪絮。深雪离开时，他隐约看见先前离席的人，似乎是叫做……禅院甚一。

    特别一级咒术师，也是深雪的老师。

    在撞钟开始前，禅院甚一一个人回了坐席，并表示自己没有见到过深雪。

    他当时在屋内等到了第一下撞钟开始时才出去找人，在门口遇到了两个刚刚从二重门回来的人，询问下他们也没有见到深雪的踪影。

    那就奇怪了……

    以建筑的构造来看，从主屋去二重门只有这一条必经之路，除非往旁边的小路走。

    现在他站在深雪先前站的位置所看，这里是小路。

    那么一切就可以理顺了。

    深雪追着禅院甚一出来，被刻意带到这里，体力不支的她追丢了人准备回去时，恰好听到了最后回去的那两个人的闲聊。

    闲聊的内容就是关于禅院甚尔已婚生子这一情报。

    就算是已经叛逃禅院家的人，但这也不该是什么非常机密重要的事情，可是深雪却一直都不知道。由此可见禅院家或许一直在阻碍她获得甚尔的情报，那么……为什么恰好今天会让她知道这件事？

    夏油杰想到了一个人。

    ——禅院直哉。

    这件事看似他没有出现，但不难想象一个刚见面就若有似无的对他透露出深雪不利情报的人会在这件事里面扮演什么重要角色。而选择今天的目的，或许是……

    [当——]

    远方的天空烟花炸起的声音与最后一下撞钟声重叠在了一起，与此同时禅院家周围覆盖着的特殊结界力量也充沛起来。

    夏油杰猜测他们或许是想在结界重新稳固前让深雪情绪失控，从而影响到结界的运转。

    但还有一点他不太明白。

    就算深雪的情绪一时失控，天与的力量透过薄弱的结界穿透出去引来咒灵，但这能影响到什么？

    禅院家所有的咒术师都在，引过来几匹咒灵根本无足轻重。再加上结界本身也没有被破坏，深雪只要重新收敛好情绪，这件事就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想要引起什么事件的话，起码也要把结界破坏了才行，可是破坏结界就等于让十三年前京都沦陷的场景重现，他们自己本身也会受到牵连甚至死亡。

    所以这点行不通。

    正当夏油杰想不明白时，连同主宅的弯路上慢慢走过来一个人。

    是禅院直毗人。

    他似乎已经醒了酒，此刻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你在这里啊，正好。”禅院直毗人撑着一柄纯黑色的油纸伞，脸上还带着些酒后微醺，“跟我去迎接一下高层的人，顺道引荐你认识一下，以后要做些什么也会方便一些。”

    “禅院家主。”夏油杰回过神来，礼貌的问好后才询问道：“高层的人……？这个时候吗？”

    这么深夜的时候前来拜访？

    禅院直毗人微眯了眯眼。

    在诅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顺利解决的前提下，深雪在外如果能有一位特级咒术师作为助力，那不管是对禅院家还是她自身都是极有好处的。

    而且夏油杰本身带有的「咒灵操术」也是十分强劲的术式，如果能收入禅院家……

    为了这些，再告诉他一些秘辛之事也无妨。

    “13年前的今天，京都一度沦陷。当天不仅死了许多咒术师，还有很多非咒术师也死去了。”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我的父亲，也就是上代禅院家主废了很多功夫才将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深雪给保下来，但这也只是暂时的。每年的12月31日高层都会派人过来观察结界是否稳固，以及确认深雪的稳定性。”

    “确认一切如常后，就会回去复命，将深雪的死刑重新延缓一年。”

    这句话不亚于一声惊雷落地。

    死刑？！

    夏油杰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深雪就好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地雷一样，虽然避免了被立刻拆除的风险，但只要她的保险栓有一丝一毫的问题，那么高层就会毫不留情的下令将其抹杀，以维护京都的安全。

    如果刚刚深雪哪怕只引来了一匹咒灵，高层也会立刻认定她失去控制，立刻执行死刑。

    反之，如果她控制住了情绪，对于背后的人来说这也没有任何的损失。

    夏油杰跟在禅院直毗人的身后，神情陡然沉了下来。

    ——他们想要深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