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早在和深雪订婚后,为了结界的事情五条悟就曾经来过薨星宫一次。

    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有些人有些微词，也还是非常顺利的进入了。

    当时天元本来不想见他,只是听说了结界的用途后,才愿意配合。

    从那会起，五条悟就隐隐感觉到深雪身上的天与咒缚一定有什么更特殊的地方，所以才会让这位几乎不管现世俗事的天元大人愿意破例。

    “真冷淡啊,面对新婚的夫妻，也不说句恭喜的话吗？”

    五条悟站在深雪的身后,手依然捂着她的眼睛,现在的天元大人比起四年前要来的更加与咒灵想象,以他的感知力，隐约能够明白眼前这个人已经快要脱离人类的范畴了。

    “诅咒没有解除，有什么好恭喜的吗？”天元双手环胸,好似能够看穿一切似的。

    深雪听到声音，下意识的寻找方向。

    “谁在说话？天元？”

    和曾经听过的声音有些不一样，气息也是……更像是咒灵。

    因为双眼被蒙住,深雪对四周有些茫然。

    “你还要把她的眼睛捂多久？”

    “深雪昨天才刚刚成年，不适合看这些东西吧。”五条悟随意的笑了下，“你这个样子多久了？”

    “你活上个五百年，也会变成这样的。”天元看了眼被五条悟按在身前,头顶只到胸口的深雪，伸手将连帽给戴了起来。

    “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五条悟耸了下肩,也没有想到天元愿意这样做,他手下一松。

    被松开的深雪适应了一下光线后,才睁开眼睛。

    对于面前的人,她显然有些吃惊。

    “……天元？”有些不确定的口吻。

    “是我,深雪。”宽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天元的大半张脸，他似乎在试着做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来，“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十一年前吧。”

    ……果然是天元。

    深雪心口一松，她往前走了一步，“好久不见，……我今天过来是有问题想要问你的。”

    “如果是为了五年前，你十三岁生日的事情的话，我和你道歉。”天元似乎非常清楚深雪来的目的，他就站在那，被帽檐遮住的脸瞧不出表情来，“做好的约定没有完成，是我的问题。”

    这样突然的道歉反而让深雪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困惑的说：“我以为是星浆体的事情让你不能再出结界，可是五条家的结界是天元后来布置的吧……？为什么不来禅院家看我呢，明明约好了要告诉我一件特别的事情，做了陪我一同过生的约定的。”

    五条悟微微一挑眉。

    他觉得有些奇怪，天元大人总共就见过深雪两面而已，第一次还是在她刚出生，仍是个婴儿的时候。

    但是态度却诡异的温和。

    仿若如子侄一般亲切，还特意为了失约而道歉。

    天元想了想，他朝着深雪伸出手，“那件事情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不过不能在这，道真的血脉也不可以跟着。”他的声音带着难辨的情绪，“这件事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深雪下意识的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收敛了表情，往前走了一步，恰巧护住了深雪。

    “有什么事是我不可以听的吗？”他脸上似笑非笑的，“深雪身体不好，得我陪在旁边才行。”

    “真是体贴啊。”天元收回了手，“在婚礼上失踪的时候，也是这么体贴的吗？”

    他虽然在薨星宫一步都没有走出去过，但是外面的所有事情似乎都瞒不到他，此刻慢悠悠的口吻道出昨天的事情，让五条悟直接变了脸色。

    “没想到天元大人还会关心这些事，”五条悟又换上了笑嘻嘻的脸，“看来那些家伙没有少给你说八卦嘛。”

    这里是薨星宫，对方的大本营。天元的态度实在有点诡异，他不放心深雪和他单独相处。

    “深雪，我先带你出去。”五条悟低声说。

    深雪想知道天元要说些什么，她先是对五条悟摇了摇头，又看向带着兜帽的天元本人：“是什么样的事？”

    “看来你并不是完全不好奇，深雪。”天元一抬手，空间一阵扭曲，他与被五条悟护在一旁的深雪立刻从这里消失了，“不要紧张，这只是薨星宫内设立的结界术而已。”

    “五条悟，你就在原地等一会吧。”

    空中传来了天元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

    五条悟冷了脸，伸手将眼罩摘下，眼色完全冻成了冰蓝。

    “你最终还是和五条家的孩子成婚了。”

    带着深雪到了薨星宫的深处，天元有些复杂的看着这个孩子，出色的记忆力让他对之前所见的两面记忆犹新。

    接下来，他说出了一句不亚于惊雷的话。

    “深雪，留在薨星宫吧。”

    突然的空间变化并没有让深雪十分惊讶，她反而很冷静的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但是天元的下一句，却让她十分困惑，“为什么？”

    天元淡淡的说：“以你的才能，应该能够察觉到我和十一年前的变化。”

    他现在已经几近于咒灵的存在了，如果不是依靠结界术保持着理性，或许连对话都做不到了吧。

    “嗯，气息很微妙，声音和身体也改变了。”深雪的目光落在天元裸露出来的脚和手上，那显然已经不是人类的肢体了。

    虽然只短短的解除了一天，但对于她来说，天元也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虽然我是不死，但却并不是不老。同化失败后，这具身体已经走到了五百多年了，……我之前并没有骗你，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十三岁的生日我一定会遵守约定到场的。”

    一直到星浆体死之前那一天，他都在期待着。

    期待着用新的身体走出薨星宫，和同样长年累月的呆在结界中的孩子再聊聊天，帮她升级结界。

    但很可惜，命运的齿轮松动了。

    “可是你明明也走出去过……”

    “接下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不告诉任何人。——不过不立下束缚的话，这应该是不可能的，而让人保守这样一个秘密，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天元有些无奈的说：“但用束缚来保守秘密未免也过于残忍，哪怕是梦话或是醉酒说出，也会让你承担无法承受的后果。”

    “所以，深雪。”他看着精致的像是千年前的姬君一样深雪，缓缓道：“你愿意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深雪想清楚了之后，答应下来。

    “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如果有一天不得不说的话，也没有关系。”

    深雪听到这句话时，双眼微微睁大了一些。

    她忽然弯了嘴角，连眉眼都露出了笑意，“好。”

    虽然声音、气息、身体都变了，但是天元还是和她曾经见过的那个天元一样，是个温柔的人。

    “你已经看出来了吧，我现在更接近咒灵的存在。”天元伸出那双有些枯槁的手来，“你的好友夏油杰，是咒灵操术的继承者。而我则是咒灵操术施术对象，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赴约的原因。”

    深雪倒抽了一口冷气。

    竟然是因为这样……如果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一定会引发极大的麻烦，无论是对于天元，还是对于杰来说。

    她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即便天元允许，她也要把这个秘密烂到肚子里。

    “我明白了，谢谢你愿意给我解释。”但与此同时，深雪也松了口气。

    果然天元和她想的一样，失约是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的。

    “——等等，那我不是更应该离开薨星宫才对吗？为什么说要让我留下来？”下一刻，深雪立刻想到了自己身上天与咒缚的效果。她的气息会对咒灵产生影响，如果天元受到影响而失去理智的话，那就糟糕了。

    “在结界内不会出事。正是因为你的天与咒缚过于特殊，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够留在薨星宫，和我一起躲在这里。”

    深雪注意到天元用的是躲这个字。

    “外面有什么吗？”

    “就在我知道了诅咒解除后你所做的事情之后，就已经下了这样的决定。”天元的声音中沉淀着温柔与安稳的力量，他说话的速度并不快，咬字极为清楚：“在这里，你可以获得绝对的安全。”

    “薨星宫内的空间也极大，我可以给予你自由行走的权利。”

    “为什么？”深雪当然不想留在这里，她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走出结界的希望，即便现在还只能依靠五条悟的帮助避开人群，但比起以前连咒力都没有办法使用的情况来说，已经好了太多。

    “在咒灵之间你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天元原本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时代不同了，“在五条悟出生之后，诞生的咒灵越来越强，有不少都拥有着自己的智力与思考，你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不亚于任何一份**。”

    “你的处境很危险，深雪。”

    “我可以呆在结界里……”

    “我的结界术并不是万能的，如果有特级咒灵刻意破坏，到时候你又要怎么办？”天元严肃的说，“深雪，就像之前的十八年你安静的呆在禅院家一样，现在呆在薨星宫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这也关乎到你身边的人的安危。”

    “我可以保护自己！”深雪一反常态的情绪激动起来，“我现在已经有了特级的实力，就算咒灵过来我也可以祓除他们，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绝不想让自己重新被埋葬在结界中。

    绝不。

    知道深雪不会这样轻易的同意，天元叹息着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深雪，你的天与咒缚会带来灾祸，这并不是假想，而是真实。”

    「交给高层处理不就好了？家主大人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个孩子留着……」

    「我父亲就是因为接触了你，才会在任务的途中遇到不符合实力的咒灵而死的！你这个灾祸！」

    深雪呼吸都停了一瞬间。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你说谎。”

    五条悟说过的，这些都只是他们毫无根据的猜测而已。

    但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反驳深雪，‘天元没有必要对她说谎’。

    “你身上还有一道死刑的枷锁，你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

    深雪抿了抿唇，“因为我的天与咒缚是不安定的因素，会引起咒灵的□□和聚集，所以高层给还是婴儿的我下了死刑。”

    在禅院家的努力下，变成了死缓，以她的生日为界限，在确认稳定的情况下会推迟一年的时间。

    “死刑是我下达的。”

    天元平静的说。

    在他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面时，就明白了，这个孩子不可以活着。

    但最终还是让她活了下来，并好好的长大了。

    “你不惊讶吗？”

    深雪摇了摇头。

    “无论是谁下达的死刑，这都没有关系。我会危害到非咒师与咒师的安全，这是事实。”

    她并不怪罪天元，这是他该做的事情。

    天元叹了口气。

    禅院家真是养了个好孩子啊。

    “咒灵吸收你的咒力一定量之后，会进入孵化期，如果没有及时在孵化期杀死，那他们就会……”天元兜帽下露出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将几近于绝密的情报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深雪原本就雪白的脸，逐渐苍白起来。

    “深雪，即便你不想留下来，我也不会再让你走出薨星宫了。”

    天元平淡的说。

    这点事情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喂。”

    空无一物的地方，被一只手凭空撕扯出了一个裂缝，五条悟从里面探出头来，裂开的嘴如同恶鬼一般。

    “你说要把谁留下来？”

    天元吃惊的看了过来，“你居然把结界给——！”

    那条裂缝缓缓被撕开扩大，五条悟整个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一把揽住深雪的肩膀，把她搂到自己的身前。

    深雪猝不及防的被扯了过去，她以下向上的角度，抬头看着五条悟的下颚，吃惊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被保护的感觉让她不自觉的弯了安心的弧度。

    刚刚所有的惊讶与惶恐都在这个人的保护下消失了一般。

    五条悟面色不善的对着天元说：“又要让谁走不出薨星宫，啊？”

    天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