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伊和奥菲利娅没说什么，向燕棠微微点头后就离开了。

    乌洛斯玩味地笑了笑，也离开了，沃伦跟在他身后。

    所有人都离开后燕棠走进教室。

    “这么晚了，初中应该早就下课了，你怎么还没回家？”燕棠问道。

    “我作业没写完，老师让我补完再走......”小梦枕眠低声道，“正好，我才不想回去呢......”

    燕棠沉默了。

    她昨晚清晰地听到了这个少年和将他送给那些人渣的那个女人说，“妈妈，我作业还没写完”。

    真的很难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母亲把自己的孩子这样作践。

    他身上那些青紫的痕迹，就连校服都难以遮全，伸出来的那一节手腕，上面还能看到施暴的痕迹......

    该怎么办呢。

    无论说什么，在这个少年的面前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甚至虚伪不堪。

    昨晚仅仅是作为旁观者，她就眼睛都不眨地杀了四个人。

    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会怎么样。

    一定会想要毁灭世界的吧。

    燕棠微微吸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和自己无关，她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该死的共情能力。

    小梦枕眠微微一愣，他突然抬起头看向燕棠，“吸血鬼姐姐，你哭了么？为什么？”

    “你看错了，我们吸血鬼是不会哭的。”燕棠矢口否认。

    “可姐姐你的表情好难看啊，就是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小梦枕眠有些不解，“吸血鬼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竟然也会哭的么？”

    “为什么你觉得有强大的力量，就不会哭了呢？”燕棠问道。

    “有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还有什么能让人哭呢？”小梦枕眠说，“如果我能有姐姐那样的力量，我就再也不用做那些事了......”

    燕棠动了动嘴唇，“你，你想要成为血族么？”

    意识到的时候她话已经说出来了，燕棠微愣，终是没有说出反悔的话。

    “我可以么？”小梦枕眠一愣，随后又微微摇头，“做吸血鬼，需要喝血的吧，喝人血什么的......我果然还是.....”

    小梦枕眠又仰起头，对燕棠说道：“没关系的姐姐，反正我早就习惯了。”他复又低声喃道，“也应该习惯的......”

    教室沉默了下来，只有小梦枕眠写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燕棠颇有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能怎么做，但她真的很想帮助小梦枕眠，即使他只是始祖秘境制造出的一个幻影。

    发生在她眼前的事，她没有办法当作无事发生，世界上的不幸有很多，甚至她面前的这个不幸也许都不是真实的。

    但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又是虚假的呢？

    真与假的界限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她真的能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而无动于衷，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么？

    或许有人能做到，但她做不到。

    如果她这么做了，这么无视掉了，那她也就不是“燕棠”了。

    “吸血鬼姐姐，”小梦枕眠突然出声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倪克斯。”燕棠用小梦枕眠的铅笔在他本子上写出了一串字母，“这样拼。”

    “倪克斯姐姐，谢谢你昨天救了我，”小梦枕眠说道，“其他人只会用手按住我，你是第一个向我伸出手的人。”

    燕棠微微沉默，随后说道：“我没有救下你。”她如果早一点动手杀了那些渣滓，小少年就不会被侵犯至此。

    燕棠有些后悔，明明自己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而她却在一开始选择了无视。

    “对不起。”如果她早一点动手就好了，即便这样却换来了少年的感激，她觉得自己真是伪善透了。

    “姐姐为什么要道歉？”小梦枕眠不解道，“如果没有姐姐，我今天可能就没法来上学了。”

    “你很喜欢上学么？”

    小梦枕眠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也没那么喜欢，但是总比在家要好......”

    燕棠注意到，他写字的速度很慢，一笔一划的，明明是在补作业，他却一点都不着急，反倒希望自己的作业永远也写不完。

    “问了姐姐的名字，我好像还没有告诉姐姐我的名字。”小梦枕眠说道，“我叫元何生，元是钱的那个元、何是‘为什么’的那个何，生就是生命的生。”

    元何生、缘何生？

    真不是个好名字。

    “你的爸爸姓元？”

    “我没有爸爸。”小梦枕眠说，“我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我妈妈叫元春丽，我随妈妈的姓。”

    燕棠又沉默了，面对这个少年，她沉默的次数真的有点多......

    “姐姐也在这个学校上学吗？”小梦枕眠问道。

    “嗯，我在高中部。”

    “学校居然有高中部，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好奇地问燕棠道，“高中部都是像倪克斯姐姐这样的人么？”

    “是的。”燕棠说。

    小梦枕眠点头，“虽然一直知道蔷薇小镇有血族，但没想到血族居然离我这么近。”

    “不是所有血族都像我这样，不要去好奇高中部，更不要去探究。”

    “我知道的，谢谢姐姐提醒。”

    小梦枕眠放下笔，有些怅然若失地说道：“作业补完了，该回家了......”

    “倪克斯姐姐是不是也该去上课了？”他问道，“姐姐陪我说了好久的话，不会迟到的吗？”

    “迟到了也没什么。”反正也没人敢说她。

    “姐姐快去上课吧，迟到了会被扣分的......”小梦枕眠说着，随后尴尬地挠头道，“好像也没有人敢管血族的吧......”

    燕棠说道：“你还没吃过晚饭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她估计小梦枕眠就算回到家也没什么好东西吃，这个年龄的男生正在长身体，燕棠寻思带他去吃点好的，哪怕只有这一顿。

    “不用了姐姐，我回家吃......”

    “不许拒绝。”燕棠仰起头，“还没有人敢违抗我说的话。”

    小梦枕眠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倪克斯姐姐你在高中部上几年级？”

    “二年级。”

    “......”

    “走吧！”燕棠刚想拉住他，反应过来小梦枕眠和梦枕眠一样都有洁癖，于是及时收住了手。

    她的手顿在半空，本来准备快速收回去的，却突然被一道力拉住了。

    “姐姐想拉着我么？”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姐姐不嫌我脏就好......”

    少年的手是苍白而冰凉的，燕棠觉得自己手上把着个冰块。

    “当然不嫌弃啦，”燕棠反握住少年，“我说过，你不脏的。”

    “走吧，元何生同学，姐姐请你吃大餐！”

    少年好像并不开心，他小心地开口问道：“姐姐可以不要叫我这个么，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名字。”

    “......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要不姐姐想一个吧，随便什么都行。”

    他想用一个新的名字，干净的名字面对他的吸血鬼姐姐，能有个干净的名字，就当他的人也是干净的吧。

    燕棠又沉默了。

    她看着少年那与梦枕眠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现在还稍显稚嫩。

    “那就叫‘梦枕眠’吧。”燕棠说道。

    她突然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名字，宛如对少年的一种祝福。

    愿你得场好梦，一枕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