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棠带小梦枕眠去吃饭。

    这附近没什么大饭店，也怕让小梦枕眠有心理负担，燕棠索性就找了家面馆。

    虽然和“大餐”有点相去甚远，但一碗牛肉面燕棠让厨师加了三倍的肉！

    她自己也点了一份，不然她估计小梦枕眠可能会拘束得都不敢吃。

    当然，燕棠没怎么动筷子，只是吃了点送的小咸菜。

    对于现在是吸血鬼的自己来说，人类的食物只能尝个味道，无法提供能量。就像兔肉一样，只吃兔子的话，人类会被饿死，只吃人类食物的话，吸血鬼也会被饿得长眠不起。

    小梦枕眠吃完，脸上的血色多了不少，终于不再像之前那么冰冷苍白了，燕棠第一眼看见他那会儿，还想着谁才是真吸血鬼呢。

    他乖巧地将筷子放下，“姐姐我吃完了。”

    “那走吧，我送你回家？”燕棠也放下筷子。

    小梦枕眠看了看燕棠的碗里，“姐姐你好像没怎么吃。”

    “我不需要吃这些东西，”燕棠说，“给你打包带回去吧，这碗面量也不大，你一个小男孩正长身体呢，多吃点。”

    小梦枕眠声音低低地说道：“我们明明是陌生人，姐姐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同情我，可怜我么？”

    敏锐的第六感让燕棠下意识觉得这是个“送命题！”

    有些人，他就不喜欢被人同情，在他心中会把别人的同情与怜悯当成傲慢与施舍，让他本就脆弱的自尊心变得更加不堪一击。

    燕棠不知道小梦枕眠会不会是这种，但根据梦枕眠那副德行，燕棠觉得很有可能！

    这个问题她必须谨慎回答。

    不管是出于同情也好、怜悯也好，她是真心想要帮助小梦枕眠的，所以她不能以损害他的自尊心为前提去帮他。

    帮助别人的核心是要让被帮助者感觉得到了帮助和尊重，而不是自己感觉我帮到了他。

    这个年龄的孩子本就处在建立三观、边界、和自尊心的时候，他经历了那样的事，心理已经很脆弱了，他不能再承受更多的轻慢了，如果处理不好，对他之后的整个人生都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甚至走上极端。

    该怎么说呢......

    燕棠表面上冷冷的，心里已经开始疯狂挠头了。

    “我曾经也有一个弟弟，他和你差不多大，看见你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没有保护好他，我一直都很愧疚很自责......”燕棠说，“你就当我是在为曾经的自己赎罪吧，抱歉，虽然这样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但谢谢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给我这个机会。”

    “姐姐你真的好温柔啊。”小梦枕眠嗫嚅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温柔的人。”

    “假的吧......”他抬起了头，“这个世界一定是假的吧......”

    “怎么会有人来帮这么糟糕的我呢......”

    “根本就没有人的......从来就没有人的。”

    “别这么说自己。”燕棠摸着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你要对自己说，你很好，梦枕眠，你不需要和任何人道歉。”

    小梦枕眠再也忍不住，低声地哭了出来。

    他趴在桌子上，将头埋入手臂，肩膀不停地抽动着。

    面馆的服务生和老板先后过来想要询问，但都被燕棠礼貌地挡了回去。

    少年没有打扰到任何人，至少此时让他哭一场吧。

    *

    燕棠送小梦枕眠回家，这次少年没有拒绝。

    不过他还是没有让燕棠看见他到底住在哪里。

    燕棠也没强求，确认他能平安到家后就返回学校了，这么长时间，她那些不论真假的吸血鬼跟班们估计也要着急了。

    回到家的小梦枕眠——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里并能不算他的家。

    这几间地下室是那个姓李的鸨姐租赁的“员工宿舍”，他的母亲和其他的“员工”都住在这里。

    走在楼道里，还能听见隔音不好的房间中传出来男人低吼和女人呻吟的声音......

    “我回来了。”小梦枕眠低声道。

    他母亲的房间里没人，房门也并没有上锁。

    这里的房间几乎没人上锁，因为本身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人人都是得过且过，有钱就花的，酒精、烟草、和毒//品早就掏空了她们的一切。

    他回来得很晚了，他的母亲现在应该已经去“上班”了。

    小梦枕眠坐到这里唯一一张书桌前，将书包和面放在桌子上。

    若非汤面还有温度，他会感觉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强大的冰魔法，温柔的吸血鬼姐姐，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他就像童话故事中的那个灰姑娘，在晚宴的舞会上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碰巧闯入了一间华丽而梦幻的殿堂。

    梦醒了，什么都没有。

    淫靡、秽乱、肮脏......这里才是他生活的世界。

    ......不，还是有的。

    小梦枕眠捧起那碗面，现在的面已经有点坨了，但是他一点都不嫌弃。

    就像是灰姑娘的水晶鞋一般，这是他去过新世界的证明。

    “还是不要被妈妈看见了。”小梦枕眠不舍地将面吃掉。

    虽然之前已经吃过了，但这个时期的男孩在长身体，两碗面下去这才有了饱腹的感觉。

    这是他记忆以来吃过的最好的晚餐。

    收拾好东西，小梦枕眠开始写作业。

    初三的作业很多，他一写就写到了大半夜。

    突然，门口传来了响动。

    一个半身赤//裸的女人撞到门边，她一手拿着啤酒罐，一手拿着香烟。

    见到正在写作业的小梦枕眠，女人一声冷笑。

    “小赔钱货回来了。”

    小梦枕眠没有理会。

    似乎是被他的态度激怒，女人登时暴起，她扔掉手上的烟，三两步就走到他身边，一巴掌就打在他头上。

    “你回来干什么？怎么不直接死外面！写写写，天天就知道上你那破学！我每年得给你交多少钱！你个倒霉催的玩意儿！”

    “让你接客你还磨磨唧唧，摆那坚贞不屈的样子给谁看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干净东西？！”

    似乎觉得这样打还不够，女人抽出皮带狠狠地抡在他身上。

    小梦枕眠默默地承受着母亲的发泄。

    身上很痛，但他突然就笑了。

    他果然是在做梦。

    这才是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