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皇帝累了，却没想到他那么累。

    纪灵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被自己艰难弄到床上的皇帝，心中无比感慨。

    真是个可怜的皇帝，生平第一次出远门，被敌国细作追杀就罢了，连自己的亲娘都想要杀他。

    ——话说回来，太后真是皇帝的亲娘吗？怎么感觉像是假的啊！

    都说虎毒不食子，尤其是当妈的，哪里舍得对自己亲生的儿子下死手？这皇帝又不是太后和情·夫的私生子！

    可来大夏那么久，没听说太后和皇帝不是亲生母子啊？就连她那便宜老爹，也说没这回事，以纪太师对女儿的宠爱，应该不至于撒谎吧？

    ——纪灵笙却是忽略了，太后与皇帝的关系是不能为人所知的，因为这里面还有一个镇北王，只要皇帝想和镇北王兄友弟恭，那就必须假装太后是自己的亲娘。

    因为一旦戳破这层窗户纸，皇帝与太后、镇北王的关系就岌岌可危。

    很多时候，即使只有表面的和平，也必须去维护它。

    纪太师再宠女儿，在大事上面向来会遵守原则，就比如这十多年来纪家暗中所做的那些努力，不也同样没告知女儿么？

    所以，现在纪灵笙怀疑的点就偏了，她在思索，或许，皇帝的确不是太后和情·夫的儿子……慕琛才是！

    “没错，一定是这样，太后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夫，她被迫进宫当先皇的女人，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情郎！皇帝是太后和先皇的血脉，所以太后才不喜欢这个儿子，而慕琛是太后和情·夫所生，所以对慕琛格外宠爱……甚至想帮慕琛夺位！”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纪灵笙发现逻辑思维是通的，没有半点毛病！

    这就代表她想对了！

    顿时，纪灵笙倒吸一口冷气，太后好胆量啊！

    这么一来，先皇就有些可怜了，戴了几十年的绿帽子不说，还替别人养大了儿子，一心只宠爱野种，忽略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思及此，纪灵笙同情地注视着皇帝的睡颜。

    真是个可怜的人。

    放心吧，看在你性格那么好的份儿上，我会尽力帮你铲除恶妇，助你坐稳龙椅的。

    既然慕琛不是皇家血脉，只要自己找到证据，那皇帝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慕琛篡位了。

    到那时，自己也算功成身退，即使不能回到蓝星，在这大夏山川游览四方，同样可以潇洒度过一生。

    想着想着，纪灵笙也开始犯迷糊了。

    不知不觉中，她也入睡了。

    纪灵笙睡着后，本该沉浸在梦乡中的慕元夜却是睁眼了。

    他没有动作，而是直勾勾看着坐在床脚靠着船板打瞌睡的姑娘。

    在纪灵笙将他扶上床时，他的确是睡得迷迷糊糊的。

    但是那股馨香和触碰到胸口的柔软，让他的意识很快就清醒过来，但他察觉到两人姿势暧昧，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不敢让纪灵笙知道自己醒了。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纪灵笙一连串的心声。

    慕元夜很了解自己的师长，所以太后并非自己生母一事，纪灵笙被蒙在鼓里他一点也不意外。

    可让他没料到的是，纪灵笙竟然会想歪了。

    那些稚气错误的想法让慕元夜感到十分好笑，父皇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让太后与人私通，且诞下子嗣？

    何况当年太后进宫并不是被迫，而是她自愿的，她与父皇幼年相识，这才使得父皇待太后格外不同。

    甚至在太后刚进宫那年，为了保护太后，父皇还假装对太后不感兴趣，去恩宠另外的嫔妃。

    直到将朝中暗地里勾结的势力肃清，彻底把握朝政，父皇才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宠爱自己钟爱的女子，这也导致太后势如破竹。

    但也因为太后刚进宫那年受到父皇面上的冷落，使得长相出众的她被后宫嫔妃欺压，在一次落水后留下了病根子，从此子嗣艰难。

    是故，父皇才会那么宠爱慕琛，这其中既有对太后的愧疚，又有爱屋及乌的心理。

    正因为慕元夜清楚这一切，所以他早就放弃和慕琛比较了。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认为他比慕琛好，满心都想着，替他保住龙椅，知道慕琛“不是皇家子嗣”后，她唯一在乎的不是终于能够利用这点来报复慕琛，替自己出气，而是利用这点来扼杀慕琛夺位的可能。

    和最初认识她的时候相比，如今，她对自己改观很多，也不再把自己这位皇帝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在确认纪灵笙熟睡之后，慕元夜动作很轻地坐了起来。

    将她抱起来的刹那，慕元夜的心在咚咚咚直跳，生怕这个节骨眼纪灵笙像自己一样苏醒。

    若真如此，那自己必须要保持镇静，若无其事地告诉她，你是个姑娘家，让你睡床是应该的……或者谎称自己要出去见孙玢，床空着也是浪费，所以才未经许可就来抱她……

    正当慕元夜绞尽脑汁，思考找什么理由应对可能出现的尴尬局面之际，船又晃了一下，他当即下意识地使出了内力稳住身子，为的只是避免纪灵笙被晃动影响。

    直到顺利把她放到床上，慕元夜的心才落了地。

    此时此刻，堂堂的一国之君狼狈地坐在船板上，面前唯一的这张床上躺着臣子的女儿。

    慕元夜隐约觉察到自己的心思不对劲。

    “不，没什么不对，她是太师的女儿，她的父亲和兄长们是朕的恩人、左膀右臂，为了他们，朕礼让她、关心她，是应该的！”

    ——可是，她不是纪灵笙，她是另一个世界的姑娘。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她这具身体是纪灵笙，她在所有人眼中，便是太师之女，在朕眼中也当是如此！”

    ——呵！你既知她不是纪家妹妹，却还对她如此关注，百般照顾，难道用一个报答纪家的借口，便能掩盖你真正的心思？

    “……朕有何心思？”

    ——你可愿，迎她为后？

    “……”

    愿不愿意又如何，决定权并不在朕手中。

    她是异界来的过客，她一心想要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这里，没有什么是能留住她的。

    从前被困在皇城，朕想过埋怨老天，给了朕一个皇子的身份，让朕从此成为了这座皇城的犯人，永世看不见自由，心中只盼着未来能够摆脱牢笼，翱翔天地间。

    既然朕有此心境，又岂能将她困于皇城？

    让她随心所欲地选择吧……

    想到此，慕元夜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这一刻，他没有考虑过纪灵笙的另一层身份：镇北王妃。

    如果他需要顾虑的仅仅是这点，那么，他绝对不会满心无助、无奈。

    毕竟，他知道纪灵笙并不是原来那个纪家妹妹，纪家妹妹或许是爱慕琛的，但玄术师纪灵笙不是。

    并且，慕琛对这位王妃的态度有多恶劣，京中人尽皆知。

    此次纪灵笙离开王府时，慕琛甚至亲口说了要与她和离，放她离开王府，这就意味着，纪灵笙无论从心灵上还是从身份上，都是自由的！

    那么，自己倾慕于她，又何须顾忌？

    可惜的是，纪灵笙就是一个不开窍的小姑娘，她对皇帝从来没有半点遐想。

    这让能够听到纪灵笙心声的皇帝，十分的难受啊……

    明知道自己没有希望，皇帝自然不敢让她知晓心意，否则只会破坏两人现有的情谊，以纪灵笙的性格，就是躲着他也有可能。

    毕竟，她会担心被强行征召入宫的吧？

    纵然自己不会那么做，可他凭什么让纪灵笙相信自己……

    浑浑噩噩地思索着一堆问题，慕元夜也总算真正睡了一觉。

    直到午时，两人才被敲门的声音吵醒。

    慕元夜浅眠，最先醒来，打开房门见到孙家的下人站在外面。

    “孟壮士，老爷请你们去用膳。”

    下人客气地转达主人的话。

    虬髯汉当即道谢：“有劳小哥了，麻烦去回禀孙老爷，我们收拾一下就过去。”

    送走孙家下人，慕元夜关了房门，床上的纪灵笙也坐了起来。

    她有点懵，怎么是我睡床上？

    难道自己太困了，爬上床和皇帝挤一块儿了？

    “可休息好了？”慕元夜瞧着她迷糊的样子，眼中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光，见她伸了个懒腰，不整的衣衫遮不住白嫩的肌肤，当下移开视线，背对着她整理自己的衣襟和胡须。

    纪灵笙下了床后，才回答皇帝：“还不错，精神多了。”

    她也不去问自己怎么到床上的，因为不管是她自己爬上床的，还是皇帝干的，都挺让人尴尬。

    两人互相检查了一下装扮，确认都没有破绽，才相携而出。

    到了船上，再戴斗笠就不合适了，这么做，要么是告诉别人你长得很丑见不得人，或者是你这个人有古怪；要么就相当于表明你看不起船主人。

    因而纪灵笙大大方方地以真容示人，就是面色用脂粉弄得苍白了点，看着就像是孕期不适导致的脸色不佳。

    这艘船一共有两层，底下那层是存放货物和船夫睡的大通铺，上面这层是孙玢和近卫居住的地方，纪灵笙和皇帝所住的客舱便是本属于近卫的房间，像这样的房间还有三间。

    孙玢住的房间在中心位置，空间很大，一进去，就能感受到和近卫客舱的明显不同。

    两边都有窗户，放眼望去，能看见江河。

    房间的外间摆着一张檀木做的长桌，四张椅子，此时，这桌上有着数道美味佳肴。

    孙玢坐在首位，看见虬髯汉进来立即招手。

    “孟壮士，快来，难得有客相伴，总算有人陪我喝……”

    这时，落在虬髯汉身后的少妇也出现在孙玢眼前。

    却见她青丝垂腰，巴掌大的脸蛋上是精致漂亮的五官，若非她满脸苍白之色，令她多了股楚楚可怜的柔弱气质，只怕这一出场，便是夺人眼球的美艳之人！

    震惊的孙玢完全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嘴巴微微张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他万万没想到，虬髯汉的夫人竟然有如此惊人的美貌！

    注意到孙玢的神色，慕元夜心中警铃大作，眼神也骤然冷了下来。

    霎时间，室内凭空冒出一股冷意，“孙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随着淡淡的声音响起，孙玢面前的美人儿被人遮挡住，他一回神，就对上了虬髯汉漠然的目光。

    当下心中一紧，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被虬髯汉看出来了。

    孙玢连忙笑着打哈哈：“尊夫人这脸色看着不大好，听闻她怀有身孕，若她身子不适，孟壮士大可告知我，这船上有随行郎中，可请郎中为尊夫人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