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利干可汗死了！骨利干可汗被阵斩了。”萧术里策马冲上，俯下身，一个海底捞月，将骨利干大单于巴姆巴的脑袋抢在手里，高高地举过了自己头顶。

    鲜血滴滴答答落下，洒得他满身都是。他却根本顾不上擦，一边奋力摇晃手臂，一边继续高呼，“大伙赶紧跟我一起喊，骨利干可汗死了，骨利干可汗被阵斩了！”

    “骨利干可汗死了……”跟上来的大唐瀚海勇士们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争先恐后地扯开嗓子高声重复，将骨利干大单于巴姆巴被阵斩的消息，迅速向四周围传播。

    他们的语言与骨利干人不同，后者根本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然而，后者当中许多人，却能清楚地看到，火龙驹的背上没有了自家大单于巴姆巴，而敌将手里高高地举起了一颗带着铁冠的头颅！

    登时，原本就已经四散逃命的骨利干匪徒们，士气崩溃得更为彻底。一个个将上半身趴在坐骑脖颈后，减弱风的阻力，同时用双脚不停地击打坐骑小腹，不求跑得最快，只求能跑过身边的同伴。

    “分头追击，别放跑了一个！”“分头追，五个人一伙，杀光他们，永绝后患！”恨骨利干匪徒无恶不作，瑞根和羽棱铁奴双双扯开嗓子，下达了追杀命令。

    “杀光他们！”

    “别放他们逃，免得他们再来祸害人！”

    “奶奶的，这群吃人的家伙也有几天！”

    “杀光他们，让他们血债血偿……”

    来自瀚海都护府治下各部的勇士们，操着各种语言回应，一个个策马抡刀，咬住距离自己最近的骨利干匪徒紧追不舍。

    而四散逃命的骨利干匪徒们，却根本提不起回头迎战的勇气，只管趴在坐骑上亡命奔逃。哪怕追兵手中的兵器已经砍到了自己后背上，都不做任何抵抗。

    胡子曰带领着一队骑兵很快也追了过来，紧跟着，燕然大都护高侃的帅旗也出现在姜简的视线之内。三路唐军彼此配合，像狩猎一般围杀仓惶逃命的骨利干匪徒。后者的表现则愈发狼狈，就像一群受惊的蚂蚱般，朝着各个方向窜来窜去，彼此之间各不相顾。

    “投降，投降——”有一部分骨利干匪徒机灵，操着生硬的汉语高喊，随即丢下了兵器，将手举过了头顶。

    他们的命运各不相同。

    如果追上来的恰巧是大唐府兵，基本上会手下留情。只勒令他们跳下坐骑，然后集中到战场上的某个角落看押。

    如果追上来的是瀚海都护府的勇士，等待着这些投降者的，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无论奚人、契丹人还是其他草原民族，以前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骨利干匪徒以活人为祭品的恶行。甚至有一些部落，还直接遭到过骨利干匪徒的袭击。如今匪徒们走投无路，忽然请求宽恕，各族勇士怎么可能立刻放下手中的刀？

    将各族勇士的举动看在了眼里，姜简却既没有下令制止，也没有加入对骨利干匪徒的追杀。连续多日急行军，他早已累得筋疲力竭。先前策马切入骨利干匪徒的队伍，将匪徒的首领从队伍中硬生生逼逼出的举动，纯粹是靠一股子狠劲儿在支撑。如今骨利干大单于已经被他给阵斩了，白鹿谷的危机也彻底解除，他的身体立刻就像散了架一般，再也使不出半点儿力气。

    艰难的扭头四下张望，他看到高侃的帅旗早已经超过了自己，追向了一伙人数最多的匪徒。然后又看到胡子曰的认旗在东北方三十多步外飞舞，红得就像一团火焰。

    很显然，大都护高侃这会儿未必有空召见他，而胡大叔那边也不需要他去帮忙。将长刀插回刀鞘，姜简悄悄地拨转了菊花青，策马直奔白鹿谷的西北入口。

    据他所知，胡子曰大叔先前一直跟婆润在一起。胡大叔跟他前后脚抵达白鹿谷西北口，意味着在今晚之前，自家姐姐极可能是孤军作战，没有得到任何支援！

    他不知道骨利干匪徒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自家姐姐姜蓉和阿茹等人，到底坚守了几天？然而，他却清楚地知道，白鹿谷的守军，满打满算都不会超过五百人，并且其中一大半儿都是从前线送回来养伤的彩号！

    “该死的婆润，竟然今天才赶回来！”想到自家姐姐带着不到五百残兵，硬顶了上万骨利干匪徒好几天，姜简的心脏就是一抽。

    他原本以为，婆润和胡子曰，会比自己早一些带着队伍赶回来。按照与白鹿谷之间的距离，接到警讯之后，二人也理应如此。

    却万万没想到，婆润和胡子曰两个，会在路上耽搁这么久！

    好在自己身边有薛仁贵，带领一部分弟兄故布疑阵，吸引了车鼻可汗的注意力。否则，如果自己在路上，也遭到车鼻可汗的阻截，高侃又迟迟未至，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越想，姜简心里头越紧张，越想，他的头皮越发乍。很快，连控制缰绳的手，都开始隐隐发颤，手背处，青筋根根乱跳。

    “唏嘘嘘——”菊花青感觉到了自家主人担忧，咆哮着自行加快了脚步。亲兵们诧异地互相看了看，也赶紧加速跟上。

    一行人逆着大队的方向，越走越快。四周围暮色渐浓，天空中落下来的雪花也越来越密。不断有陌生面孔袍泽从雪幕后钻出，差点儿与菊花青迎头相撞。发现姜简等人的去向跟自己相反，袍泽们立刻警惕瞪圆了眼睛，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待看到姜简身上的铠甲和他身后亲兵们手里的认旗，袍泽们又纷纷让开道路，目光中怀疑迅速变成了钦佩。

    虽然远在受降城，燕然大都护府的将士们，仍旧对姜简的事迹早有耳闻。

    孤身前往塞外为亲人讨还公道，带领两百临时拉起来的队伍夜袭三千突厥飞鹰骑。当着元礼臣的面联手婆润诛杀逆贼乌纥。引领区区数千乌合之众与突厥狼骑周旋大半年，逼得车鼻可汗亲自领军出征，都无法奈何他分毫……

    这些事情，寻常人能够做成一件，已经足以扬名立万。而姜简，却做成了一件又一件。以前大伙听闻他的事迹，还会在心里怀疑传闻过于夸大。而今天，很多人却又亲眼看到了他策马直扑敌军队伍正前方，义无反顾的雄姿！

    大唐从朝廷到民间，都推崇英雄。

    看到传说中的少年豪杰迎面走来，众府兵们心甘情愿地给他让出道路。然后，目送他的身影在雪幕后消失，笑着缓缓点头。

    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