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听完白建业吐出来的那一个字，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

    可是眼前这个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看着他一步步考上了童生，秀才，变成了十里八乡最出息的孩子。

    他既说出了要跑，肯定是没办法了，但是他舍不得啊。

    不过他还是仰起那张皱巴巴的脸，眼含希冀地看着白建业，略带期盼地问：“咱们能不跑吗？要不然咱们跑到山上躲起来怎么样？”

    看着这样的村长，白建业也是难受的很。故土难离啊。

    白建业不自主地放柔了声音，“阿爷啊，咱们这地方真的是呆不了了啊！咱这地方去年就很少下雨了，粮食也没收多少吧。今年更是一场雨都还没下，那还能收多少粮食呢。”

    “这还不算赋税呢，这几年咱们的赋税是越来越重了，由原来的十八分之一涨到了现在的八分之一。本来就吃不饱，现在更是稀汤野菜吊口命。”白建业越说越摇头，古代难啊。

    “现在要打仗了，那些王爷们肯定要征更多的粮食了，为什么？因为他要养兵，没粮食，谁帮他打仗。就算不征兵，这地方也没法呆了。”

    “这还是在咱们的王爷能守住城的情况下呢，要是没守住呢？咱们被征兵的男丁们都得战死。人家打胜仗的王爷，肯定不管咱们的死活。人家南边也闹灾呢，肯定要把咱们的粮食都拿去救人家原来的百姓啊。而且要是万一碰上个弑杀的，把咱们都杀了呢！”白建业把自己也说抑郁了。

    听完白建业的分析，村长也是手打哆嗦，腿打颤，这可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啊。赶紧打发身边的儿子先回去告诉家里收拾东西。

    村长哆嗦着手问白建业，“跑，必须要跑，可是咱们要往哪跑啊。”

    白建业指了指旁边端坐着的李正德说：“我岳父说，咱们村北面有一条小路，是贩私货的小商贩们走的，知道的人不多。咱们从那走，往北面的燕王那逃。”

    “那燕王他能对老百姓好吗，不会也收重税吧？会不会有人打他，别咱们刚逃过去还得接着逃。”村长连声问道。

    “好不好的，不知道，不过听说燕王还算是体恤百姓，至于打不打的，以后再说吧。现在南面闹灾呢，能跑的也只有燕王那了。”

    “你说的能准嘛，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呢，可不敢瞎做决定啊。”

    白建业都快被气笑了，要不是控制不住记忆里的那股子乡土情，要不是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态，他废的着在这和他掰扯这么半天嘛。

    白建业还是激动了，不由大声地说道：“要想当官就得有大局思维，这个就是大局思维，懂不懂！”

    “我还是舍不得啊，咱们的祠堂，祖坟，还有我半辈子置办的家业啊”村长还是受不住了，忍不住老泪纵横，感觉要崩溃了。

    白建业也是吓了一跳，这怎么突然哭起来了，不能是被他吓着了吧。

    一旁的李正德扶住了正痛哭的村长，宽慰道：“叔啊，你看我，在城里又是生意，又是铺子，又是房子，又是地的，碰上这事，也得跑！为啥？为了孩子们的命啊！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说完还擦了擦眼角。

    “对啊，阿爷，可别哭了，我岳父那么大的家业都舍了，你那点算什么啊。快去敲锣打鼓地通知大伙吧，除了生死，别的真不算个事。”村长还是很有威望的，要是没他发话，还真没人愿意和他一块走，这也是白建业和村长掰扯这么半天的原因之一。

    村长也缓过来了，快步就往外面走。走到村口的大柳树下，发现平常坐满人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了。不由地破口大骂。

    “平常没事的时候一个个说闲话说的欢，现在真有事了，奶奶的，一个人都没啦。”

    说完撒气似的敲起了大柳树上挂着的破锅。咣咣咣，所有人都听到了声音，匆匆往大柳树下赶。

    不一会，安静的村子变得吵闹起来。

    有的牲口多的人家在宰牲口，牲口吱哇乱叫。有的人口多的人家，老人的提醒声，孩子们的哭声，焦急的脚步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

    甚至有的老人自觉年纪大了，不愿意拖累儿女，执意不走，孝顺的儿女们更是如生离死别一般，伤心的痛哭流涕。

    一个时辰后，就在有的人家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走的时候，白家的一辆驴车一辆牛车一辆手推车已经蓄势待发。后面的是白建业的岳父一家，三辆驴车。在后面的是白建业的姐夫宋大山一家，两辆手推车。

    令人没想到的是，一直默默无闻的村里的外来户郑屠户一家，一辆牛车，两辆手推车，也已经蓄势待发。

    白建业架着驴车打头走着，路过村长家，和村长阿爷打了声招呼，“阿爷，咱们走吧？”

    村长大手一挥，带着壮士断腕般的气势，“走！”

    从村长家出来了一辆牛车，三辆手推车，跟上了队伍。

    看着这么一队车队离去，有的人家催促着家人收拾东西跟上去，有的却还在踌躇不前。

    “地里还有那么多粮食呢，总得把地里的粮食收了再走吧。”有的人嚷嚷道。

    听了这话，不少还在踌蹴的人家更动摇了。

    也有胆子大的，还是不想走，“对啊，怎么地，也得把粮食收了，辛辛苦苦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要收了，大不了到时候我躲到山里去，让征兵的抓不着我。”说完扛着锄头镰刀就往地里跑去。

    有了带头的，越来越多的人拿着农具往地里跑去抢粮食。

    等他们跑到地里才发现，先前离开的车队，正停在地边，车顶上，手推车上都挂满了玉米。

    白建业抬头看见车上都堆满了玉米，再堆就没地方坐人了。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让大家停了下来。大手一挥，让大家继续赶路了。

    虽说粮食是越多越好，可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粮食再多，也得有命吃啊。还是见好就收吧，抓紧赶路要紧。

    就这样，浩浩荡荡的队伍上路了。

    脚下的这条通往大柳树村的小路，是他们以前经常走的，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走。

    以前不管走多远，家再破，天黑了，他们总要回家，但是从此以后他们的家不知道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