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庆是向乡长做过投名状的人，乡长此刻不得不拉他一把，便也黑着脸接过了话：“林小庆同志，超强台风就要来了，人命关天，军令如山，如此关键时刻你竟然挑肥拣瘦，不敢碰硬！你是部门领导，乡党委政府的中层骨干，怎么能如此没有担当呢？！

    如果在战争年代，生死存亡之际，让你去炸碉堡，你说能不能换别人去，立马就给你枪毙了！这场台风就是一场战争，任何领导干部、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殊、讲条件，必须拿出打硬仗、拼刺刀的强硬作风投入战斗！”

    说完一段狠话，简耀放缓了语气，但不容置疑：“你的意见我们都知道了，有什么困难自己克服吧！”

    如果林小庆此时收回刚才的意见，众人对他的印象还不至于跌到谷底，领导也可能不计前嫌，可他的想法是，既然提出来了，就不能既得罪了领导、丢了人，结果自己还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去三龙村，那就一扛到底，硬着头皮将这个分组给换掉甚至退掉，于是提高音量，大声说：“书记、乡长，我有苦衷。”

    简耀与皮勇对视一眼，齐齐转头看向林小庆。

    简耀猛然问道：“你是不是喝酒了？脑袋不清楚？”

    “是，中午喝得有点多。”林小庆如实回答。

    简耀拍了一下桌子，怒斥：“这几天是战时阶段，随时随地都要上前线，你特么中午还喝酒？！”

    林小庆辩解说：“今天不是星期天吗？我老婆刚生了小孩，中午就跟两家人吃饭庆祝，多喝了几杯。”

    难怪他脸上红扑扑的，还不敢上前线，原来是顾家好男人。

    简耀心里骂：你特么的，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能会后说？偏偏在会场提出来，让我脸上难堪，还破坏抵御台风的战斗气氛。因为你喝了几杯酒，就可以酒壮英雄胆、挑战权威、挑肥拣瘦？太令我失望了！

    “我老婆孩子还住在医院里，没有人管，我晚上得去陪护。”林小庆补充了一句。

    虽然是事实，虽然值得同情，乃至谅解，可还是伤害了领导的感情，如果你能克服困难，投身防风第一线，那又将是另一番光景，甚至会成为舍小家顾大家的英雄事迹。

    每个人选择不同，追求不同，有的人更顾家，有的人更热爱工作，皆无可厚非。我们不能绑架党员干部，一定要舍小家顾大家，甚至崇尚牺牲、赞扬牺牲，党员干部也是人，背后也有家庭和牵挂，他们从家庭利益出发做工作，可以理解，不能一棒子打死，认定为自私、没担当。毕竟，一个个小我、一个个家庭才汇聚了中华民族的大家庭。

    当然，经受了几干年儒道浸淫的华夏人，骨子里还是崇尚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集体主义和家国情怀也往往大于家庭、个人。

    而且，在今天这个特殊的场合，林小庆提出了以照顾家庭为由更换分组的要求，这对于大敌当前的作战士气是有很大负面影响的，你林小庆可以调换，我为什么不能调换？如果每个人都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防风工作还怎么开展？

    关键是，让领导没有台阶下。

    马鸣和房坤交流了一下眼神，都觉得林小庆是真喝多了，脑袋一热，不分场合不分对象说出了心里话。

    而乡长简耀心里一片灰暗，怎么投靠自己的人一个比一个水呢？雷升、林小庆、匡云峰、林深、程万里等等这些人，不是废物，就是品德败坏者，自己对房坤有知遇之恩，可他不偏不倚，在书记和乡长之间很好地找到了平衡，是个认真干事的人，而且工作能力出色，对此，乡长并不怪他，甚至颇为欣赏。

    反观林小庆，不仅能力不足，政治素质还不行，烂泥扶不上墙啊。

    “既然家里有困难，我们也不能为了工作，让你抛家弃子，显得我们做领导的没有人情味。”乡长语气清冷，透着明显的失望，“那就调换吧。”

    可是换到哪里？哪一组愿意调换？林小庆红着脸环顾四周，同事们都知道三龙村有多难进，防风工作有多凶险，便都低下头或者看往别处，装作没听到。

    没有人跟他换。

    “你想换到哪里？还是说就不参加分组了？”皮勇问了一句。

    “你还是换到离县城近一些的地方吧。”简耀插嘴，再次帮他一把。

    林小庆忙表达了谢意：“感谢领导，感谢领导。”

    可是台下依旧鸦雀无声，没有人主动表示调换。

    皮勇环顾会场，目光最终落到了马鸣身上。马鸣不是圣人，他当然不愿意站出来，而最重要的原因不是个人安危，而是他不想自己的两个属下去冒险。

    可皮勇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在传递着肯定和期许，他希望马鸣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