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很冷静，可我却觉得他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这一上午，他一直在收到各种各样的坏消息，就连社区阿姨都劝他去住养老院，可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愿意？

    “阿楠哥哥，我离开学还有一个月呢，你可以慢慢找护工，这段时间都有我。我可以当你的‘远房亲戚’。”

    “不要，阿锦，虽然我们算是老朋友，但是你没必要这么帮我。”

    “什么叫必要呢？”我坐在他身侧，“阿楠哥哥，难道你要我看着你活活饿死吗？”

    他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多好笑，都21世纪了，真的还有人会饿死。”

    我懒得跟他继续闲聊了，已经下午两点了，他除了刚刚吃了一口还吐了的火腿肠，到现在为止，这一天还滴水未进，我得赶紧给他做点吃的。

    他见我起身，目光随着我走到门口，“阿锦，你要干嘛？”

    “给你做饭啊。再不给你吃点东西，你非饿死不可，到时候我还是逃不过去派出所做笔录的命运。”

    家里有挂面，我花五分钟煮了青菜鸡蛋面端进屋，闻到面的香气，他立刻说“好香啊！”

    人饿了什么都香。就算他的身体感觉不到饿，他的大脑也会提醒他该吃饭了。

    我还没有扶他坐起来，就看到他的双腿在抖，是很剧烈地抖，原本盖在他身上的薄被都被抖到了地上。

    我从地上捡起薄被的同时，看到了他屁股下湿漉漉的痕迹。

    是我的问题，我光顾着让他填饱肚子，却忘了人最基本的生理需求。

    等他的痉挛过去，我抱着他往上挪，他用左手腕抵着床，没有让自己的身体再滑下去。我又赶紧在他身侧放了好几个枕头给他支撑。

    看起来，他现在的状态比上午要好一些了。

    我把移动餐桌推过来，把面放上去。

    我还不想让他用右手，索性自己拿了筷子喂他吃。

    “阿锦，要不你还是给我拿个叉子吧？”他就着我手里的筷子吃了两口，还是想自己吃。

    “不许用右手！”我的语气很强硬。

    “嗯，不用右手。”他叹口气，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去厨房拿了一个叉子过来，我还挺好奇，他不用右手的话该怎么吃，莫非他左手其实能动？

    他让我把叉子放进碗里，自己把左手抬到了桌面上，然后用右手把叉子塞进了左手手指蜷缩形成的洞里。

    这样一来，他的左手手腕下压，叉子就能从碗里挑起面条来。

    只是如何把面从碗里送到嘴里，又成了新的问题。

    他左手臂能小范围地动，但是左手手指不太能动，这也导致他根本拿不稳叉子，没办法把叉子抬起来。

    同时，他自己也没办法弯腰——我见过他在水池边前倾上半身，想再直起腰来，必须用手推着水池，而显然，面前这个本身就不太稳固的移动餐桌没办法当成他的支撑点。

    他看着碗里的面条发起呆来，刚刚有些好转的情绪又变得很糟糕。

    “阿楠哥哥，还是我来喂你吧。”我轻轻一碰，他左手“挂着”的叉子就掉到了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看着我默不作声。

    我知道他想自己吃，但是现在不是条件不允许嘛。

    我端起碗，推开桌子，坐到他身旁，这样喂他，距离更近，他吃得也能舒服点。

    他没有再抗拒我喂他，很快吃完了一整碗面条。

    “阿楠哥哥，还想吃点别的吗？”

    他摇摇头，“阿锦，我……”

    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过我猜，左右不过是又要赶我走吧。

    我端着碗站起来，送到厨房把碗洗了。再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栽倒在了床边，把我吓一跳。

    “阿楠哥哥？”我扶着他坐起，他虚弱地冲我笑了笑，说，“我没事，就是一时没坐稳。”

    “你想干嘛告诉我，我帮你就是了。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就不用在我面前藏着掖着了。”

    解决完温饱问题，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解决刚刚看到的小问题。

    前两天他都下床了，是自己去的卫生间，可今天他的状态很差，下床是不用想了。只能是我帮他。

    说实话，这种事，我也只在照顾我爸的时候做过一两回，后来都是护工在做。而现在，能动的只有我一个。

    怎么说，怎么做，都是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指了指他的身下，“阿楠哥哥——”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结果他一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脸色立马变了。

    “程锦！我早就说过让你回家！你干嘛不走！你觉得我不能动的样子很好看吗！”

    我蹲在他身边，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阿楠哥哥，我可以帮你的。”

    他转头试图甩开我的手，然后冲我大喊：“程锦！你走！我不用你管！”他甚至用手臂来推我。

    可是他的那点力量，我要是不自己动，他又怎么推得动我。

    “阿楠哥哥——”我没法继续说下去，只能直接操作了。

    我在卫生间看到过新的纸尿裤，便去拿了一包过来，还打了热水，拿了毛巾。

    我帮他褪下裤子的时候，他十分抗拒。可他的抗拒并不起什么作用，因为他的腿根本动不了。

    我把他的下身擦拭干净，换上干净的纸尿裤后，顺手在他的衣柜里捞了一条裤子出来给他套上。

    他的腿很长，如果不是瘫痪的话，肯定很好看。可是现在，他的一双脚不受控制地向外翻，腿也变得很细，没有了客厅照片墙上的那种肌肉感。

    一直到我把一切都收拾完，他都没有睁开眼睛看我。

    随他吧。闭着眼睛也挺好，最好还能再睡会儿休息一下。昨晚一夜未眠，上午又备受打击，他真的很需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