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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五百三十九、不想当姐姐的玉侬不是好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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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二十二,岁绵街楚王府。

    后宅香洲园,一座两层阁楼内,玉侬与铁胆坐在床沿,正由前者低声向后者交待着什么。

    铁胆频频点头,不时脸红一下。

    少倾,守在门外的秦妈妈隔门道:“娘子,陈夫人来了。”

    虽说出嫁随夫姓,但为了区分彼此,府内老人大多仍以各位夫人娘家姓氏相称。

    楚王府有两位陈夫人,一位是入门后自己改姓了陈的玉侬,一位便是颍川陈家的女儿。

    耳听阿瑜来了,铁胆稍显紧张的站了起来。

    几息后,阿瑜牵着念儿走了进来,先大略一打量屋内布置,目光最后落在了屋内正中的圆形桌案上。

    直径足有三尺余的桌案,此刻已摆满了各色精美头面,金钗玉镯,步摇古簪,琳琅满目、珠光宝气,装在打开的首饰盒子中摆了一桌。

    阿瑜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支木匣,笑道:“我就晓得姐姐想的比我周到.”

    铁胆守制二十四个月已满。

    这次回来的第二天,猫儿便张罗着她进门的事。

    说起来,铁胆进府可以算作最顺利的一个,一来,铁胆久居府内,猫儿和蔡婳早早已将她当做了姐妹。

    二来,前年东京一战,沈大伯阵前托孤,军中兄弟无人不知。

    娶铁胆进门,既是全了陈初和铁胆之间男女情爱,同时也完成了和沈大伯的誓言、全了这份忠义。

    简单仪式定在明日。

    猫儿自是知晓铁胆家世,除了庞胜义那帮逃户出身的叔伯,铁胆那边根本没有能帮她操持婚事的妇人。

    阿瑜所说‘姐姐想的比我周到’,便是指此刻摆满桌面的头面,居中最显眼、最华贵的那一部分,便是猫儿给铁胆备的嫁妆。

    此时故意摆在外头,便是婚礼前的‘铺陈’流程,用以彰显铁胆娘家实力不俗,以免被别人小看。

    也正是有了猫儿和蔡婳先后送来昂贵珠玉,府内各房夫人马上进行了跟进。

    半个时辰前,嘉柔也亲自来了一趟,送来了自己的礼物。

    铁胆从不是一个善于与人交道的人,见阿瑜也送了厚礼,不由小声道:“谢谢过陈夫人。”

    铁胆和王府女眷中最熟悉的便是蔡婳,两人在一起时,铁胆可以很自然的喊出蔡姐姐;其次熟悉的便是玉侬,铁胆会直呼其名。

    ‘陈夫人’听起来确实有点生分,阿瑜也不往心里去,只是将自己带来的匣子打开后,放在了桌面上。

    并且连摆放的位置都很讲究,绝不会挡住猫儿送来的首饰。

    亲自做完这些,阿瑜转头对儿子道:“念哥儿,进屋后还没见礼呢吧?”

    有了娘的提醒,念儿笨拙的一拱手、撅着屁股道:“念儿,见过姑姑。”

    因铁胆久在家中,孩子们都以姑姑相称,可这回,阿瑜却笑着纠正道:“往后,要唤姨娘,不可再叫姑姑了。”

    这话,似乎也有提醒铁胆以后要改口的意思.铁胆年岁只比蔡婳小,却比阿瑜、嘉柔要大上两三岁。

    日后,她们之间是按进门早晚称呼姐妹,还是按年岁称呼,尚未有定论哩。

    只可惜,以铁胆单纯的心思,根本没听出阿瑜话里的深意。

    正此时,忽听院外一阵粗豪女声议论说笑之声由远及近。

    不多时,便见白露带着一群丫鬟,抱着红绸、盥盆、烛台,以及绣着鸳鸯戏水的崭新锦被走上楼来。

    她们身后,却跟了一群个个粗壮的大嗓门妇人,仔细一瞧,打头的正是杨大婶、姚大婶以及庞胜义家的婆娘,后边是吴奎家的吴嫂嫂、大郎妇人聂氏、彭二嫂、翠鸢等等桐山老兄弟的妻子。

    率先进门的白露见阿瑜在此,不由道:“夫人原来在此处呀,方才陈大人同陈夫人到府,王妃让人去请夫人前去叙话,却没找见夫人”

    听闻爹爹和娘亲来了,阿瑜便朝铁胆柔和一笑,只道:“我去见见家人,你这里若缺了甚,只管唤人去我那里取,往后便是一家人了,莫客气。”

    说罢,阿瑜带着念儿走了出去,恰逢杨大婶一众妇人刚刚上楼。

    双方在狭长走廊相遇,杨大胜等人似是没想到会在此遇见阿瑜,不由齐齐一怔。

    阿瑜却大方的很,微一屈膝,率先道:“阿瑜见过诸位婶婶、嫂嫂。”

    对面这才七嘴八舌回道:“见过夫人.”

    待阿瑜带着儿子下了楼,一众妇人的目光在念儿背影停留许久,才进了屋内。

    甫一见面,庞大婶、杨大婶等长辈便拉了铁胆的手,自从沈大伯战死,铁胆便一直跟随陈初南征北伐,这也是双方近两年多来为数不多的见面机会。

    那庞大婶一见铁胆,不由动了情,捧着后者的脸蛋,哽道:“好,好,若沈大哥能见铁胆出嫁,一定欢喜的紧.”

    一提这个,杨大婶、姚大婶等人也跟着掉了泪,惹的铁胆也红了眼睛。

    一旁的白露见状,唯恐伤感气氛继续蔓延,连忙支使丫鬟将大床上的旧床幔换成了红纱床幔,又将崭新被褥铺了上去。

    特意打断几位垂泪长者,“几位婶婶瞧一瞧,这屋内布置的可还妥帖,这几床锦被,都是王妃让人新做的”

    几人果然被迅速吸引了注意力,纷纷上前摸了摸被面,一片夸赞。

    “还是王妃想的周到,甚都准备好了。”

    庞大婶望着桌面上摆满了的头面,颇为欣慰。

    杨大婶擦了泪,也笑道:“那可不是,初哥儿和猫儿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猫儿的性子善的很,庞家的,你且将心放进肚子里吧,铁胆进了门,有猫儿撑腰,绝对不会有人欺她!”

    虽杨大叔、庞胜义都和沈大伯有过命交情,但细论起来,庞胜义无疑和沈大伯更亲近。

    杨大婶这么说,自是为了让庞大婶这些沈大伯的老部下们放心。

    “那便好,那便好,王妃的善名,天下皆知,我们铁胆从小长在山上,性子耿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有王妃在,终归也有人慢慢教她”

    庞大婶说着说着,又拉了铁胆的手。

    确实,庞大婶作为过来人,自是明白,当年在山上时,他们可以快意恩仇。

    可进了深宅大院,那些打打杀杀的本事就没了一点用处,她又不是不知道当年杨家后宅差点出了多大事

    后宅的女子,歹毒起来可是一点不输男人。

    而王府后宅的确复杂,王妃、蔡婳皆出桐山便不说了,可那陈夫人出身名门,娘家势大。

    那嘉柔.就更不提了,能在近乎灭国的情形下,迅速攀上了唯一能保全她的陈初,不但得了体面富贵,还保护了一众幼妹。

    仅仅这么一想,便知不简单。

    庞大婶自是担忧单纯如纸的铁胆,一旁的白露极为聪慧敏锐,听出了庞大婶隐隐的担忧,不由笑道:“婶婶且放宽心吧,王妃和蔡夫人待沈娘子早如姐妹一般,就如这次,年关将至,王妃却如此着急赶在新年前迎沈娘子入门也是一番苦心好意。”

    白露在王府内,身份极为特殊。

    她入府最早,多年来一直是猫儿的左膀右臂,前年,又主动嫁到了白家,在孤幼局领养了一名孤儿为老白延续香火。

    也就说,她如今既无娘家,也无夫家羁绊,大概会一辈子留在猫儿身旁了。

    所以,也就她,能说、敢说出如今大有深意的话。

    可庞大婶却没听懂就连铁胆自己也没明白。

    倒是杨大郎的媳妇儿聂氏,不由自主和翠鸢对视了一眼,低声开口道:“如今满城都在传,洛阳挖出了传国玉玺,王妃确是一片苦心呀!”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多数人都明白了是怎回事,可姚大婶却迷茫道:“那传国玉玺到底是甚玩意儿?这几日许多人找上俺那口子打听,到底是不是真的。再说了,玉玺和铁胆又有甚关系?”

    “.”

    有些事,私下明白是一回事,当众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大伙也不好直接说透,已怀了第三胎的翠鸢,无奈之下,只得凑到婆婆耳旁低声解释道:“母亲,王妃趁早迎铁胆进门,待王爷登基后,铁胆水到渠成位列四妃.若登基后再娶铁胆,不但流程繁琐,且为了平衡各方,那妃子指不定被谁抢了去呢”

    解释了这么一大堆,可姚大婶只听见了‘登基’,不由惊讶道:“媳妇儿是说,初哥儿要当皇帝了!”

    “.”

    朝廷大事,历来都是男人们的事,她们私下隐晦提起,已觉不自在,可姚大婶这一嗓子,顿时让人有种心虚的紧张感。

    “翠鸢,你腹中这胎儿,如今已有四个多月了吧?你都为长子诞下两个儿子了,想不想要个女儿?”

    一旁的聂氏赶紧岔开了话题。

    “家里那两个小子,闹腾的很,这胎若是个女儿,也是极好的。”

    翠鸢非常有眼色,马上接过了话题。

    不过,说这话时,翠鸢确有几分坦然底气军将出身的家庭,男孩越多越好,翠鸢嫁过去后,孕气极好。

    能有两个儿子打底,她自是甚都不怕,便是三胎生个女儿也可坦然接受。

    也是因为这份底气,前年,她才会张罗着帮长子纳丁娇进门只可惜,人家丁娘子破相后,反而志不在此了。

    对于丁娇的选择,翠鸢不太理解.在她的认知中,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便是寻个有本事的如意郎君。

    当年,在采薇阁时,她就这般认为,玉侬后来的经历,无疑印证了她的想法。

    翠鸢不由想起了好多年前,自己陪着玉侬前往妙玉阁寻人那回.

    彼时那巧香故意遣人激怒玉侬,想让后者大闹一场,偏偏姑娘是怂的,气冲冲跑到妙玉阁外,却又不敢进,直把她自己给气哭了。

    可如今呢我家姑娘快要做皇妃了,而当年与她争风吃醋的巧香等人,如今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翠鸢不由生出一股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慨,不自觉的看向了玉侬,恰好双手撑着床沿坐在床上的玉侬也正在看她。

    玉侬却不知翠鸢此时想法,见后者看过来,便朝她傻兮兮的咧嘴一笑。

    翠鸢下意识跟着笑了起来,感叹道:“姑娘好命呢”

    可玉侬一听,却双手一撑,从床上跳了下来,拖着一张凳子坐在了翠鸢身旁,虚心求教道:“翠鸢,你才命好呢。你是怎生了两个儿子.有甚秘方么?”

    众人闻言,齐齐笑了出来。

    看来,一派烂漫的玉侬,也有个生儿子的梦想呀。

    半天没说话,一直在消化‘初哥儿要当皇帝了’这则消息的姚大婶,听闻两人对话,不由一拍大腿道:“玉侬确实该使使劲啦”

    说到此处,姚大婶颇为遗憾道:“你看看,猫儿、蔡三娘,还有你玉侬,仨人才生了一个儿子,这可不成!那陈娘子,说话办事文绉绉、扭捏捏,一看就和咱们不一路人,往后那念儿哥也不一定能和咱们亲的起来.”

    “.”

    要么说姚大婶性子憨直呢。

    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就成了,是能说出来的么?

    就算这话朴实,也太过直白了.直白的揭露了淮北系内部本土派和士人派的竞争。

    这话传出去,陈家人会怎想。

    你儿子还任着初哥儿的亲卫团长呢,若被陈家人误以为长子也这般想法,人家岂不担心陈念的安危?

    好在,在此处的都是白露这般府内核心人员,以及桐山出身的妇人,不虞谈话内容外泄。

    翠鸢一脸便秘状,恨不得当场堵上婆婆的嘴。

    倒是玉侬,听了这话,有点不高兴了,“婶婶,你可不能这般说,阿瑜是王府家人,念儿也是王爷的亲骨肉,他和旁人关系亲疏有甚要紧,只要和王爷亲,那就行了呀!”

    当初,因大齐宰相之争,玉侬站队蔡婳,和阿瑜的关系不如以前那般亲密无间了。

    可家里的事是家里的事,若旁人说家里人的不是,玉侬是不依的。

    王爷护短、蔡婳也护短,如今玉侬也学了这个本事

    玉侬的话也很直接,气氛稍显尴尬间,杨大婶连忙开口打圆场道:“哈哈哈,姚家的,你就莫操闲心了,铁胆细腰大屁股,日后绝对是个好生养的,这王府里,往后还不知会有多少带把的小子呢。”

    “哈哈哈”

    “哈哈.”

    好笑不好笑大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以遮掩方才尴尬。

    只有被夸赞了大屁股、好生养的铁胆,又懵又羞。

    午时三刻,猫儿身边的丫鬟来请大家移步入席。

    众人离开香洲园,前往饭厅。

    铁胆故意拉着玉侬走在人群最后方,直到距离前方人群几十步远,铁胆才小声道:“玉侬,方才有些话,我没完全听懂呢。”

    玉侬却大咧咧道:“听不懂便听不懂呗,你还没见阿瑜和蔡姐姐、嘉柔她们三个在一起时,有时她仨说话,明明每个字我都懂,但连在一块却完全听不明白,我坐在旁边跟个傻子似得”

    “.”

    铁胆不由更加担心,担心正式过府后,会因为不善交流,造成什么误会。

    玉侬似乎看出了铁胆的心事,却道:“我笨,你比我还笨,我教你三招,保你在府里横着走!”

    横着走?

    铁胆十分怀疑的看了看玉侬.暗道:你可离横着走差远了呀,婳姐姐动不动便拧你的耳朵、王妃还罚你在祠堂跪过,你一个小受气包啥时候也有脸说‘横着走’了?

    却见玉侬自得揉了揉被寒风吹红的小鼻头,臭屁道:“记好了呀!第一,不管对错,遇事了咱一家要团结对外,不能帮外人说咱自家人!第二,若家里意见不一时,便跟着姐姐、蔡姐姐走,有她俩罩着,一切问题都是小问题!第三,若是姐姐和蔡姐姐意见不同,那便装傻充愣,或者装病不出门,咱们可不参与.”

    铁胆本以为玉侬要教她甚高深道理,可听来听去,玉侬所表达的,无非就是‘抱粗腿’呗!

    “若王妃和婳姐姐不合,她俩找你评理,你总有躲不过去的时候吧?”

    正在努力了解王府生态的铁胆追问道。

    “那就只有用最好一招了!”

    “你说呀”

    “找公子呀!家里谁有王爷的大腿粗,咯咯咯.”

    “.”

    这都什么狗屁招数,铁胆一再大失所望,不由道:“他常年征战,总有不在家的时候,那时你怎办?”

    人家玉侬本来只是想在铁胆面前装装老资格,她哪有真的在府里‘横着走’的本事啊!

    此时被铁胆一再追问,玉侬终于词穷,不由微恼道:“那就由着受罚呗!你是耳朵长得不够结实,怕拧?还是膝盖长得不够硬,怕跪?我就不信,蔡姐姐能给我的耳朵拧下来、姐姐能让我跪死在祠堂里!”

    铁胆望着玉侬涨红的鹅蛋脸,委屈的低了头,唯唯诺诺道:“说便说,你怎恼了呀”

    “谁说我恼了!我没恼!”

    “还说没恼呢,你脸都恼红了.”

    “我这是冻的!”

    “玉侬.你别急了呀,我都不晓得哪里又说错话了.”

    “那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便不急了。”

    “可我比你大呀。”

    “不是这么论的,谁先进门,谁就是姐姐!”

    “那你比蔡姐姐还先进门,你怎整日喊她姐姐呢?”

    “.”

    “咦,玉侬你怎又恼了”

    公子都说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人家玉侬想当回姐姐,咋这般难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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