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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宴
第246章 雍和宫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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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份,深圳的石楠花开了,白色米粒般的花挂在绿油油的绿叶团簇中,从树荫下匆匆来去的人们未必会注意树上的花朵,但石楠浓烈的味道,让人即便看不到,也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周秉文虽然已经出院,但是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红姨在家照顾着他,姜炎每天都去看到,直到五一来了,姜炎偏头痛发作越来越频繁,老姜教授二话不说让女儿趁着五一回趟北京,他给安排了301医院偏头痛门诊,陪着女儿去看诊。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老姜带着女儿、老婆、侄子一块儿一起去了雍和宫烧香,姜炎觉得特别好玩的地方,一家子唯物主义,可还是会希望诸天佛菩萨保佑,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姜炎许愿,希望能够完成创收目标,成功升为权益合伙人。

    如果没有周秉文,这个愿望在当下的经济环境背景,跟奢望没区别,可是,即便有了周秉文转移给她的客户,她心里依然惴惴不安。

    每一年,她都要来雍和宫许愿吗?

    待在家的日子,姜炎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安心,她不用每天早上狠狠灌自己一杯咖啡,强制开机,回家的第三天,她又去了国家图书馆,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能感受到人来人往的喧闹,也能找到安静的角落。

    刚好国图正在举办中华传统文化典籍陈列展,姜炎便先去了展厅,看着玻璃窗中《仙源类谱》古籍,泛黄的页面,这是宋朝皇室谱牒,主要记录皇室宗族男女成员的支脉、婚姻、官爵迁转、功罪是非、生死年月等信息。她停留在这里看了好半天,因为这份书衣是皇室专用的黄色织绫,正楷墨书,字体非常漂亮,让她想起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徐映松律师。

    看了一会儿,她走到《徐霞客游记》前,这本古籍的楷体娟秀俊逸,与《仙源类谱》全然不同的气质,她又驻足了很久,很羡慕徐霞客能够走遍山川河流,写下这样一部鸿篇巨著。

    “这么巧?”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沈总?你……怎么……又在……”姜炎惊讶地说,她甚至怀疑沈致尘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

    沈致尘穿着白色长袖polo衫,外面套了件短袖薄毛衣,头发剪得很短,一副居家中年男人的模样,不过胜在他个子高,又没有肚腩,倒是显得人很精神清爽。

    “你哥说的啊,我就来看看,是不是会偶遇你。随便走走,就在这里看见你了,真好猜!”沈致尘毫不掩饰地说。

    姜鹤这个狗贼!

    “你怎么能猜到我在这里,国图好大啊!”姜炎忍不住好奇。

    沈致尘指了指四周,做了个“嘘”的手势,说:“这里安静。”

    姜炎笑了笑,自己真好猜,于是指了指玻璃窗,压低声音道:“一起?”

    沈致尘点了点头,两个人肩并肩走着,每个人在不同玻璃窗前停留的时间不同,不过都会等另一个人看完再继续往前走。

    从展厅出来时,姜炎走在前面,沈致尘在后面,此时一只凤尾蝶停在了姜炎的肩上,翅膀一张一翕轻轻扑闪着,黑色羽翅上反射着绿色荧光,姜炎注意到了肩头的蝴蝶,停下了脚步,然而,蝴蝶从她肩头跌落,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动了。

    姜炎伸手去碰了碰蝴蝶,蝴蝶卷了卷长须,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了。

    沈致尘从衣服里掏出一张餐巾纸,将蝴蝶轻轻包起来,说:“既然碰到了,我拿回去做个书签标本。”

    “怎么做?”姜炎问。

    “抽干蝴蝶腹部,可以直接压在硫酸纸上,两个星期后拿出来,用塑封一封,不过我更喜欢用松香,融化之后直接把蝴蝶放进去,晾干就好了。”沈致尘小心翼翼地捧着蝴蝶。

    “那这个蝴蝶的松香标本,等你做好之后,可以送给我吗?”姜炎提出了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

    沈致尘笑笑说,:“可以啊,请我喝杯咖啡,就当辛苦费。”

    “行,走吧,还是上次那家?”姜炎心情愉快地说。

    “cfa一级你什么时候考试?”沈致尘问。

    姜炎回答:“我报了八月份的,准备充分一点,今年上半年挺忙的。”

    “加油,一遍过!”沈致尘鼓励道。

    “我能问你点八卦的事情吗?”姜炎鼓足了勇气,说。

    “关于杨总的吗?”沈致尘猜得分毫不差。

    姜炎觉得沈致尘怕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沈致尘便一五一十地慢慢讲给姜炎听,从他们在高中时相识的伊始,乃至后来的荒唐与误会,她去了美国之后的种种遭遇,虽然沈致尘自己没有参与,却听杨宴如提及的黑暗,经年时光细细地剖开,朱砂痣,蚊子血,白饭团,和着毒药,滚成了一个黏糊糊的泥团。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咖啡厅,导演讲故事的功底好,听得姜炎入了神,仿佛那不是一个女人的人生,而是浩荡岁月中,被车轮扬起的尘埃,蒙住了很多很多人的眼睛,在浮华璀璨里,大家看不起世道竟是如此残忍。

    你求雍和宫的诸天神佛保佑,可是最终神佛无声,是一个人流着泪,孤勇前行。

    姜炎想到了自己,她共情不了杨宴如滔天的痛苦,可是她理解那种孤独。

    “你为什么不把她的故事拍出来呢?”姜炎听罢后,说道。

    沈致尘轻声嗤笑,回答:“过不了审,也许那天我垂垂老矣,成一个小说家,会把这些故事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她还活着,故事远没有到结局的时候,可能明天更精彩呢?”

    “是吗?”姜炎有点不理解他的话。

    “谁不想看资本巨头离婚的八卦,那是千亿资产的争夺,打断骨头连着筋,她要争的,你以为是几千万的得失么?时势造英雄,赢了她什么都能得到,输了,她还有前海致越托底。”沈致尘看着单纯的姜炎,感叹道。

    “时势造英雄,也对,她生在一个好时代,猪都能飞起来,有威廉姆斯家族资金,以钱生钱,如果她是平庸的花瓶,买包买珠宝买奢侈品,看丈夫的脸过日子,但她有她的投资事业作为支撑,才敢去争属于她的资产。”姜炎感叹道。

    沈致尘晃着杯子里的咖啡,欣慰地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长见识了。”

    “没啥,就是最近这半年,忙这些项目,想通了一些事。”姜炎苦笑道。

    “想通了什么?说来听听。”这回轮到沈致尘好奇了。

    “机遇看命运,成败看自己。苦心孤诣不一定有好结果,顺其自然吧!”姜炎淡漠地说。

    “好风借好力,送你上青云。”沈致尘拿咖啡跟她碰杯。

    姜炎拎着咖啡杯,晃晃荡荡地“相碰,叮”一声清脆响,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看沈致尘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潮起潮落看多了之后,就像那些站在九天之后活腻了神,不在乎蝼蚁生死,也不在乎天河倾覆。

    沈致尘看她这个样子,宛如故人神似,又全然不是。

    “沈总,如果有一天,我落难了,你会不会帮我一把?”姜炎想起了过年时节,沈致尘给她算命的时说得话。

    沈致尘哈哈大笑,指着蝴蝶说:“那就要看,你的机缘,到没到那个份上。”

    “真好,还是你看得通透。”姜炎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说到,落难,”沈致尘放下咖啡,长叹了一口气,摩挲着自己的手串,摘了下来,推到姜炎面前,说:“送给你了,希望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啊……这……太贵重了……我受不起……”姜炎受宠若惊,根本不敢伸手去拿。

    “送你的就是你的机缘了,受不受得起,是你自己的造化。从你卷进宴如这些事情,就已经牵涉了他人的因果,就当是为你挡因果反噬的劫,凡事不要钻牛角尖,不入穷巷,总有活路。”沈致尘坦然地说,太阳照在他脸上,虽然是暖色的光,却有刀锋反射后的肃杀萧索。

    姜炎犹豫地接过那个手串,比自己的手腕稍大一些,她没有套在手上,而是捏在手里,玩笑地说了一句:“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听起来,好像是仙侠小说一样。”

    “你就当是仙侠江湖,走了,再会!”沈致尘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捧起了蝴蝶,扬长而去。

    姜炎看着他潇洒轻松的背景,有些恍惚,他刚才表情里一瞬间的冷厉闪得太快。姜炎把手串塞进了gucci包包里的暗袋,拉上拉链。

    不知道这个机缘什么时候会应验,第一次听他讲玄学,她有些不屑一顾,可是现在,她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平静,让她夜不能寐。

    徐律师,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平安。

    姜炎在心里默念道,然后走向了国家图书馆的古籍区,那是她最后的清净之地,人总会在某些时候,需要祈求带给自己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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