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没有再继续回答王妙妙的问题。

    他深情的看着手中云慕笙的画像，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了他和手里的画。

    王妙妙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她觉得，他说的时间快到了，或许指的是快到除夕夜了吧？

    王妙妙拉了把椅子坐在陈最身边。

    他入神的时间有些长，王妙妙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淡，和他相处的时间长了以后，她再也不会感觉到尴尬了。

    静静的等待着，只等陈最回神。

    陈最大概看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手里的素描珍而重之的装入到提前准备好的箱子里，其他画作也一并装了进去。

    王妙妙心想，装起来也好，更方便统一保管，也不至于落了灰尘。

    “陈最，明天就是除夕夜了，相信我表哥还会像往年那样将臣子和臣子的家眷全部请到宫中一同过节守岁，你要去吗？去年的时候你都没有去。”

    她眼巴巴的看着他，其实是希望他能去的。

    陈最收拾画像的手指一顿：“不去。”

    果然是这个答案，王妙妙有些失落，却并没有要强求他的意思。

    他不去自有他的考量，她也没有必要非逼着他去。

    与陈最和顾望舒等人相处的久了，王妙妙的心态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现在的她，脾气收敛了很多，早就放下了属于丞相府嫡女大小姐的骄傲，学会了尊重别人的想法。

    她扬起笑脸：“你要是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其实去皇宫也挺没意思的，每年都是信上歌舞，我也看你了。”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陈最的神情，发现深情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好似根本就没有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

    王妙妙内心叹息，不过却用期待的口吻问道：“陈最，明天我可以来侯府找你吗？”

    “我家人肯定是要去皇宫的，丞相府就剩下我自己一个人，正好侯府也只有你一个人，不如我来陪你守岁吧？”

    陈最轻轻盖上箱子的盖子，随口道：“随你。”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王妙妙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陈最给出的答案居然是“随你”。

    陈最不理会她，自顾自的坐着，眼睛盯着一处发呆。

    王妙妙见他如此，赶忙闭上了嘴巴。

    陈最脑子里具体在想些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大概也能猜到是与云慕笙有关的事情。

    王妙妙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取代云慕笙，她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陪着他。

    陈最发呆，她也跟着发呆，两个人呆头呆脑的一动不动的坐着，互不打扰，相安无事，看起来竟是十分的和谐。

    陈最回过神来时，眼眸转动，发现王妙妙正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去理会她，拿起桌边的一本兵书，静静的翻看。

    陈最知道，以如今赫连国的国力和地位，其实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看兵书也只是习惯罢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转眼就要日落黄昏。

    王妙妙和陈最是被书房外的喊声拉回神的。

    “侯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好。”陈最把书放下，轻声应道。

    话落，他便站起身，从王妙妙身边走过。

    王妙妙也赶紧站起来，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两个人一直来到餐厅。

    等陈最坐下，王妙妙也十分不客气的坐在他对面，冲陈最笑的见牙不见眼。

    “陈最，你应该不会介意我留下来吃顿晚膳吧？”

    陈最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随你。”

    又是这两个字。

    陈最现在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兴趣，如果府中的下人不来叫他，他估计连用膳都忘了。

    王妙妙心中充斥着难过之情，却被她强行压抑着。

    她端起碗筷，慢条斯理的用膳，身为大家闺秀，用餐的基本礼仪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在吃饭的间隙，她时不时的会看向陈最，发现陈最吃的很少，只吃了几厘米，喝了几口汤就没有胃口了。

    “陈最，你多吃点，你现在太瘦了。”

    “吃饱了。”

    “就只是这么一点？”

    “嗯。”

    王妙妙叹气，他这个样子如何能让她放心的得下。

    王妙妙又劝说了几句，依旧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最后她也放弃了。

    用罢晚膳，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得已之下，王妙妙只能回家。

    “陈最，你可不可以送送我？”

    她说出这番话，根本就没有报太大希望，以陈最冷淡的性格，绝对会子啊第一时间拒绝。

    但是这次陈最竟是没有拒绝，相反答应的还十分痛快。

    只听他说：“好啊。”

    王妙妙以为自己幻听了，陈最怎么可能会答应她如此无礼的要求？

    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陈最，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

    陈最随口问道：“哪里不一样？”

    “就是感觉今天的你好像比以往都要平和，换成以前，你一定会拒绝我提出来的要求。”

    陈最只是答了声“哦”，并未回答王妙妙的问题。

    他站起身：“走吧，我送你。”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赶紧走啊？”王妙妙开玩笑的说。

    只不过她开玩笑的对象是陈最这么不解风情的人，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

    “哎！”王妙妙轻叹，随后也站了起来。

    她与陈最并肩而行。

    两人之间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暧昧，就像是普通朋友一样，在侯府内慢慢走着。

    道路两边电起了灯笼，昏黄的灯光落在两个人身上，给他们增添了一分别样的暖意。

    王妙妙抬头看向陈最，只能看到他模糊的侧脸。

    此时此刻的他，清瘦的仿佛会随着冬季的冷风飘散一样，更像是一道黑色的影子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王妙妙心底突然升起这样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打了冷战。

    “陈最。”

    “嗯。”

    “你......不会想不开吧？”

    陈最一愣，随后勾唇，似乎是在笑：“我像是要想不开的样子吗？”

    “......”王妙妙觉得像，正因想到这种可能，她才问了出来。

    “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好不好？”

    陈最的眼神越发的幽深：“长命百岁怕是有点难啊。”

    “就算不能长命百岁，也要好好的活着。”

    “好啊......”

    见他答应，王妙妙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她想，陈最这个人不会轻易答应别人的要求，只要是他答应了的，一定会做到的。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耳边只有脚步声，在漆黑的夜里听的特别清晰。

    他们很快出了侯府，坐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马车。

    到了马车上，陈最便靠在了车厢上，闭上了眼睛。

    王妙妙大胆的打量他。

    相比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变化很大。

    那一年，他金榜题名，成为金科状元，意气风发，整个人都是鲜活的。

    在没有遇到陈最之前，她对状元的固有印象都是书呆子的形象，直到遇到了陈最，她才发现，原来状元也可以是充满活力的，是身姿挺拔长相俊秀的，是能文能武才思敏捷且心机深沉的。

    后来，他的身上又增添了一个优点就是：深情。

    他唯一的缺点似乎就是对毫不在意的人冷漠如冰，心狠手辣，极尽算计。

    然而，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缺点，正因如此，他才能冷静的分析局势，为赫连国做出巨大贡献。

    可以说，如果没有他，赫连国不可能如此轻松的在五年时间里连续拿下漠北、轩辕、纳兰和东陵。

    他的才能太出众，出众到王妙妙即便知道他心里装着云慕笙，还是无法放弃，无法喜欢上别人。

    他是完美的，不管是内在还是外在都完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有才华有能力也就罢了，他怎么还这么深情呢？

    整个永安城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云慕笙。

    王妙妙也羡慕，只不过，她比别人知道的事情多一点。

    她曾从皇帝表哥和顾望舒的口中得知，原来陈最一开始也并不喜欢云慕笙，之所以接近她是因为她长得太美，他只想利用她的美貌图谋他国罢了。

    只是在与云慕笙的相处过程中慢慢喜欢上了对方，一旦喜欢上了，便不可自拔。

    云慕笙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至少，云慕笙的感情得到了回报。

    王妙妙心里想了很多，目光看着陈最一眨不眨。

    以前的陈最还能称之为少年，而现在的他，气质沉淀下来，加上那从内而外透出来的疲惫感，使得他整个人都有种让人心疼的支离破碎。

    王妙妙不太能描述的出那种感觉，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就会让人感到心疼。

    这一刻王妙妙甚至在想，陈最是不是真的打算一辈子孤身一人度过余生？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走进他的心里呢？

    她想不到，也确定自己做不到。

    突然，天空中炸开烟花，爆竹声在耳边响起。

    王妙妙看到陈最在听到爆竹声的一刹那，原本松弛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他的双拳紧紧的握着，脸上虽没有太多表情，但是眉宇却微微蹙起，连呼吸都有些乱。

    虽然还未到除夕夜，但是年关之时，还是会有人偶尔放几束鞭炮。

    还好爆竹只响了一声，不然王妙妙不敢想陈最会多么紧张恐惧。

    她想要安慰他，但是又知道不管怎么安慰都抚平不了他内心所受到的创伤。

    最后，王妙妙还是放弃了，相比于安慰，或许默默陪伴，让他自己冷静下来才是他最好的。

    在天空中炸开的烟花很快便凋零了，车窗外也慢慢暗淡下去。

    无人的街道静悄悄的，车厢内更是静的可怕。

    马车的车轮滚动的声音有节奏的传入耳中，让人的心都随之平静下来。

    陈最的身体不再紧绷，慢慢放松。

    王妙妙见此，也终于安心了。

    侯府距离相府不是很远，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当马车停止时，王妙妙知道到家了。

    “陈最，我到了。”

    陈最睁开双眼，看向她。

    她冲他笑：“谢谢你送我回家。”

    “无需谢我，你是陛下的表妹，护送你也算是我身为臣子的分内之事。”

    王妙妙：“......”

    陈最你真是......非要那么生分吗？

    王妙妙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言，下车后冲陈最挥手：“路上小心。”

    陈最点头，放下车帘。

    马车掉转车头，又向侯府的方向而去。

    王妙妙站在相府门前，看着远去的马车，就如同她和陈最的关系一样，从来都不曾靠近过。

    今夜没什么特别的，一切都向往常一样。

    一夜无话，转眼到了第二天。

    今天是除夕，整个永安城都非常热闹，家家户户都在为除夕之夜做准备。

    相府里也是张灯结彩，王妙妙却没有心情。

    她去给母亲请安，顺便告知母亲，今天她要求侯府陪陈最，晚上的时候不能随着他们一起入宫了。

    王妙妙的母亲听了，既心疼女人整天围着一个男人转却还是不能抓住对方的心，可是想到那个人是陈最，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世家女子，很多喜欢陈最的。

    可是，没有一个女子比王妙妙更加大胆主动前往侯府去见陈最。

    王妙妙的名声是越来越差，但也让人羡慕不已。

    王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叮嘱了几句，也就不阻拦她的。

    王妙妙在家里用过早膳就去了侯府。

    陈最在府里，但是却不在书房和寝室，而是在后厨。

    王妙妙被下人带过去的时候，一脸问号。

    堂堂侯爷，在厨房捣鼓什么呢？

    自从陈最领兵拿下了纳兰国回到永安后，他给王妙妙的感觉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对什么都是去了兴趣。

    早朝也不去了，更不和任何臣子往来，整天窝在侯府，也不知道一天天到底在干些什么。

    王妙妙也是第一次知道陈最居然会做饭。

    她来到厨房门口，看到的就是陈最包饺子的画面。

    她跨步走了进去，站定在陈最身边。

    “真看不出来，侯爷居然会包饺子。”

    “你不会吗？”陈最问道。

    “？？？”王妙妙瞪大眼睛：“陈最，我是相府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我怎么可能会做饭，我连自家后厨都没有去过。”

    王妙妙说的是真的，她不仅没有去过自家后厨，连后厨在哪都不知道。

    “陈最，过年还需要你自己包饺子吗？你混得也太惨了点。”

    “我只是想让慕笙吃到我亲手包的饺子而已。”陈最淡淡的陈述着。

    王妙妙听了，又开始忍不住的心疼起来。

    如果不是为了云慕笙，你怕是也不会来到后厨包饺子吧？

    “陈最，以前你和云慕笙在纳兰国的时候，是不是也会给她包饺子？”

    “是呀，慕笙很喜欢吃我包的饺子。”

    王妙妙觉得，云慕笙可能不是喜欢吃他包的饺子，单纯的是喜欢他这个人，不管他做什么，云慕笙都会喜欢吧。

    “我可不可以试试？”王妙妙询问道。

    “随你。”

    又是这两个字，如果王妙妙没有记错的话，昨天到今天，他已经对她说过三次随你了。

    这般毫不在意的语气，是真的对她一丝一毫的情感都没有啊。

    随她怎么做，他的内心都不会有丝毫波澜。

    王妙妙深呼吸一口气，她早就被冷落喜欢了不是吗？

    王妙妙拿起一片陈最擀好的面剂子，学着他的模样，用筷子往面剂子里面仿佛肉馅，接下来的最后一步就是把肉馅包到面剂子里。

    这一步也是最难的，王妙妙第一次尝试，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包。

    她只能看着陈最的手势，照葫芦画瓢，可是依然包不好，馅料不是被挤出来，就是包不上，或者露馅，把她搞的一个头两个大。

    陈最看她那手忙脚乱的样子，笑了笑。

    “你自己包的自己吃，慕笙可不吃，我也不吃。”

    “切！本小姐才不给你吃，本小姐包的饺子薄皮大馅，肯定是最好吃的。”

    王妙妙不服气的冲陈最撇了撇嘴，顺便瞪他几眼。

    小瞧她是吧？

    看她怎么让他刮目相看。

    她之所以包不好，是因为第一次尝试，第二次肯定就会好了，第三次比第二次还要好。

    王妙妙信心满满，然而第二个饺子包出来更是没有饺子的形状，看起来跟个面疙瘩似的。

    她一连包了五个，个个都难看极了，把王妙妙气的，直接放弃。

    “怎么不包了？”

    “本小姐有五个饺子就够吃了。”

    “哦，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包的太难看，所以才放弃了。”

    王妙妙咬牙切齿，这种话他肯定不会对云慕笙说。

    她就不相信云慕笙当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包饺子。

    王妙妙这次算是猜对了，云慕笙也是个千金大小姐，擅长琴棋书画，却不擅长下厨。

    当初在纳兰国的时候，她和陈最的第一个新年，她也是心血来潮想要让陈最尝尝自己的手艺，结果饺子包的大的大小的小，不是馅多就是馅少，最后煮熟了，直接成了一锅粥。

    陈最看着面前的一锅粥，哭笑不得的问：“人家除夕夜吃饺子，我们为什么要吃菜粥？”

    一句话把云慕笙都逗笑了。

    本是打算把这一锅粥倒掉，却没想到被陈最都吃了。

    “卖相虽然不太好，但是味道却很不错，看来慕笙很有下厨的天赋。”

    那时候被陈最夸奖了的云慕笙，真的相信了陈最的话，经常给他做东西吃，而陈最每次都吃的一干二净，云慕笙暗暗欣喜，以为自己真的有做饭天赋，根本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有多难吃。

    想到这些，陈最的脸上溢出一丝笑容。

    王妙妙看到了，就知道他又想到和云慕笙在一起的美好了。

    她一声不吭的站在一边，等陈最回神继续包饺子，才问道：“需要我帮你烧柴吗？”

    “嗯，一会儿要煮饺子，你先把柴点燃吧，我包完，水也该烧好了。”

    王妙妙心想烧柴还不简单，结果她连火石都不会用，更不用说把柴点燃了。

    没办法，她最终只能走出厨房，到外面找了个下人，让下人帮她把柴点燃了。

    王妙妙尴尬的冲陈最笑了笑：“这可不是我笨，是因为我第一次用火石，不会用也正常，下次一定能把柴点燃。”

    这样的王妙妙又让陈最想到了云慕笙。

    云慕笙和她差不多，不会生火不会做饭，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自从和他在一起，做了很多曾经不曾做过的事情。

    那时候，他虽然还没有喜欢上云慕笙，却在看着她笨手笨脚时觉得她单纯可爱。

    当初第一次遇到王妙妙的时候，他对她的观感并不好，主要原因是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对他纠缠不休。

    云慕笙在这一点上和王妙妙十分不一样。

    云慕笙的喜欢是隐忍的，含蓄的，默默付出的。

    而王妙妙则毫不吝啬让别人知道她喜欢他，是热烈的，即便付出也是要让他知道的。

    相比之下，陈最还是更喜欢云慕笙这种具有古典气质的人，但和王妙妙相处久了会发现，她的为人还不错，最少心不坏，而且任何情绪都能一眼看出来，一点心机都没有。

    陈最默默的包着饺子，王妙妙则是默默往灶里添柴。

    柴火燃烧发出的声音十分温馨悦耳。

    火焰的热度扩散开来，充盈了整个厨房，也为这寒冷的除夕增添的暖意。

    不多会儿，锅里面的水烧开了。

    这时，陈最也包好了饺子。

    他没有将所有的饺子全部下到锅中，只下了一半饺子，并且将王妙妙包的那五个奇丑无比的饺子也下入了锅中。

    饺子下锅后，盖好了锅盖，陈最与王妙妙一同坐在灶台边烤火。

    “你不在家里过除夕，跑到我的侯府来做什么？”

    “我想来就来喽，再者，我家里人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侯府就你孤家寡人一个，实在是太冷清了，我就来陪你了。”

    “你是个女子，名声还是要顾及一些的。”

    “哎呀呀，侯爷还知道关心我啊？不错不错，看来这些日子以来我也并没有一直热脸贴冷屁股，侯爷都知道关心人了。”

    “......”

    “侯爷不会是害羞了吧？”

    “没有，你若不在乎名声，我也无所谓。”

    “呵呵，还是这么无情。”

    嘴上说着他无情，王妙妙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最起码陈最还知道为她着想，虽然不喜欢她，但至少不再将她当空气了。

    两个人一边烤火一边聊天，大锅煮饺子是非常快的。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饺子就煮好了。

    陈最掀开锅，热气升腾，仿佛置身在云雾之中。

    等热气散开，只见白胖的饺子全部鼓了起来，飘在水面上，这就证明饺子熟了。

    但饺子汤却很是浑浊，因为王妙妙包的那五个饺子全都被煮露了，简直和当初云慕笙包的饺子如出一辙。

    好在这次只有五个饺子，不至于成为一锅粥。

    陈最用笊篱先把王妙妙那五个煮成片汤的饺子皮捞出来放到碗里。

    “你的，趁热吃。”

    王妙妙看着碗里只有皮没有馅的饺子，嘴角抽搐。

    “这肯定不是我的。”

    “怎么不是你的？”

    “我包的饺子又大又圆，薄皮大馅，根本不是碗里的这个样子。”

    “你的饺子都煮漏了，就是这个样子。”

    王妙妙死不承认。

    等陈最把他自己包的饺子捞出来放到碗里时，她毫不客气的抢过去一碗。

    “这一碗看着才像是我包的。”

    “你的脸皮太厚了。”

    王妙妙冲他翻白眼，拿起筷子就开吃。

    不得不说，陈最做的饺子特别好吃，是真正的薄皮大馅，而且馅调制的也非常好吃入味，鲜嫩多汁。

    陈最见她这样，也不再说什么。

    端着两碗饺子就往书房的方向走，王妙妙跟个跟屁虫似得，紧随其后。

    等到了书房，陈最将自己包的那晚饺子放到云慕笙的骨灰盒前，还给她点燃了三支香。

    “慕笙，今天是除夕了，我特意为你包了饺子。”

    说完，他端起了王妙妙包的那一碗。

    “慕笙，你看这碗饺子像不像当年你包的？”他一边说一边吃，似乎在吃人间美味一样。

    王妙妙算是看明白了，陈最这个混蛋是把她包的饺子当成替身了。

    同样都是煮散了的饺子，陈最这个家伙吃着她做的却在回味着曾经云慕笙做出来的饺子的味道。

    她既无语又心酸，最终也没有说什么，默默的吃着陈最包的饺子，与陈最一起祝云慕笙除夕快乐。

    和喜欢的人呆在一起，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一整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太阳落下后不久，鞭炮声响起。

    那个时候，王妙妙和陈最依旧在厨房煮饺子，这一顿是晚饭。

    在爆竹响起的那一刻，王妙妙的心就提了起来，她的双眼一瞬不瞬的观察着陈最，却发现今天的他十分平静，好似已经不怕爆竹声了。

    只不过，他稍稍有些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一分他的痛苦。

    王妙妙垂下眼眸，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陈最应该是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的吧？

    等饺子煮好，爆竹声终于消失了。

    和中午那样，王妙妙与陈最一同来到书房，依旧是先把一碗饺子给云慕笙，剩下的两碗，王妙妙和陈最一人一碗。

    饺子吃到一半，王妙妙问：“陈最，你真的不打算去皇宫与大家一起守岁吗？”

    她以为陈最不去皇宫是因为怕看到烟花，然而他的回答却是：“我要在家陪着慕笙一起守岁，我若入宫，慕笙在除夕之夜只能一个人了。”

    王妙妙：“......”

    说来说去，一切还都是为了云慕笙。

    皇宫是不允许他抱着骨灰盒去了，大过年的，更没有人愿意骨灰盒的存在，这多不吉利。

    这一刻，王妙妙由衷的感叹：陈最和云慕笙没有白头偕老，真是可惜。

    以陈最对云慕笙的深情，若是云慕笙还活着，不知道要羡煞多少女人了。

    真是造化弄人啊。

    王妙妙看着云慕笙的骨灰盒，吃着饺子，一点都不觉得膈应，相反还十分心疼云慕笙。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得到陈最的心了。

    可她就是愿意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陪着他。

    他能把她当成普通朋友，对于她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

    陈最身为侯爷，身份尊贵，又是皇帝表哥跟前的大红，又如此年轻，可谓前途无聊。

    朝中很多人都想结交他，奈何他的性格太特别，根本就不结交任何人。

    这也就造成了，逢年过节，根本就没有人来侯府串门拜年。

    王妙妙不忍心陈最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所以她愿意陪在他身边，哪怕能给他一丝的温暖也好。

    她再也不去打扰他，只静静的看着他，就好。

    她与陈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相处的十分自然和谐。

    夜越来越深，王妙妙的困意袭来。

    她忍不住趴在书桌上，本不打算睡，可是两只眼睛一直在打架，眼皮非常沉重，慢慢的，她竟然睡着了。

    坐在她对面的陈最见此，久违的轻笑了一声。

    “慕笙，你觉得王妙妙这个人怎么样？”

    “她说要陪我守岁，她自己倒是先睡着了。”

    他自言自语着，就好像云慕笙真的在他身边一样。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抚摸骨灰盒，就像是在抚摸云慕笙的脸。

    “慕笙，你说我是不是病了？或者是出现幻觉了？为什么我有时候竟然觉得你并没有离开，一直在我身边？”

    他的目光在书房内打量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右手边砚台的位置上。

    “在纳兰国的时候，每当我坐在书房，你就喜欢给我研磨。”

    “现在，我依旧坐在书房，可是为我研磨的你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入的轮回，你那么善良温婉，一定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只是，我怕你喝下孟婆汤会忘了我，不过没关系，我遇到孟婆一定不会喝孟婆汤，我要生生世世都记得你，不管轮回多少次，都要找到你。”

    “慕笙，到时你一定要等我，没有遇到我以前，不能喜欢任何人。”

    他说了很多很多，像是对自己说的，更像是对云慕笙说的。

    说话的同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温柔极了。

    书桌上的烛火突然摇了摇，像是被风吹动了一样。

    可是书房的门窗都关闭着，根本就没有风。

    陈最的眼里立刻闪过星光。

    “慕笙是不是你？”

    书房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陈最眼底的光亮逐渐黯淡下去。

    一年了啊，这么久的时间，慕笙应该早就已经投胎转世了吧？

    她会变成谁？变成什么样子？

    一切都是未知的，越是未知，越让他心慌。

    陈最抱住云慕笙的骨灰盒，眼睛湿润，眼眶红了起来。

    他的脸紧紧贴着冰凉的骨灰盒，想要距离云慕笙更近一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瞬间想起爆竹声。

    烟花将窗户纸都照亮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响透了半边天。

    沉睡中的王妙妙被爆竹声惊醒，猛然从桌子上坐了起来。

    起来的太急，她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等缓过劲儿来，她才发现陈最抱着云慕笙的骨灰盒，将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身子不住的发抖。

    他是被爆竹声吓到了吗？

    王妙妙心疼极了，赶忙站起来，走到陈最身边，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脊。

    “别怕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云慕笙也会守护着你，她肯定不希望你因为她的事情而内疚一辈子，我相信以云慕笙对你的感情，她不管轮回多少次，都会把你放在心中最宝贵的位置。”

    在她不断的安抚下，陈最不发抖了，却也没有抬起头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王妙妙就站在他身边，面向门窗的方向。

    外面烟花四起，争先恐后的在天空炸开，热闹非凡。

    相信全城的人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唯有陈最一人先是溺水一般，被无尽的痛苦淹没。

    王妙妙知道自己能起到的作用有限，但她就是要做最后一根稻草，只要能给予陈最一点点希望，她都是愿意去做的。

    窗户纸上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光芒，煞是美丽，整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消减下去。

    等烟花只剩下三三两两时，陈最从臂弯抬起头来。

    王妙妙见他眼眶微红，知道他一定是哭过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陈最面对的确实与最爱之人的生离死别，他有再大的能力，这辈子也不能与云慕笙再相聚，这才是最可悲的。

    “谢谢你。”

    他居然会主动谢她，这是王妙妙没想到的。

    她冲他一笑：“想要谢我的话，今晚就好好睡一觉。”

    他也冲她笑了笑：“好，这次听你的。”

    “天色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是呀，很晚了，确实该回家了。”

    他起身，先一步向房门走去，王妙妙跟随在他身后。

    房门打开的那一刻，王妙妙惊呼了一声。

    “哇！居然下雪了。”

    两人在书房呆了好长时间，都不知道外边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

    今夜没风，鹅毛般的大雪从天上掉落下来，地面都看不出原有颜色了。

    房檐和树枝上也都被白雪覆盖。

    “这么大的雪，真不想回家啊。”王妙妙感叹了一句。

    “你不回家，难道要住在本侯府上？”

    “嘿嘿，可以吗？”

    “不行。”陈最断然拒绝。

    “为什么呀？你看我们两个都这么熟了，我们也算是好朋友了吧？朋友留宿有什么问题。”

    “不行。”陈最依旧坚持。

    王妙妙其实就是随口一说，开玩笑的，她再是喜欢陈最，以她所受到的教养，也不可能留宿在男人家里。

    “怎么，怕传出流言蜚语？”

    陈最摇头：“别人怎么办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是？”

    “我答应过慕笙，侯府只有她一个女主人，也只欢迎她一个女子入住。”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

    王妙妙被无情拒绝了也不生气，陈最能冒着大雪送她回家，她已经很满足了。

    他们两个的关系这样就很好，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刚刚好。

    两人出了侯府，空气中满满的硝烟味，偶尔还是有人会放爆竹。

    下雪天，嗅着硝烟的味道，耳边时而传来爆竹声，在这样的环境下，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唯美意境。

    王妙妙很喜欢今晚的下雪天。

    当马车从积雪路面行驶而过，车轮碾压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王妙妙也觉得特别悦耳。

    “这么大的雪要是下一晚上，一定有一尺后，到了明天就可以堆雪人打雪仗了。”

    “......”

    “陈最，明天我还去你家，给你拜年，你要给我准备一个大大的红包。”

    “好。”

    “真的？”

    “真的。”

    “那我们可说定了，你要是敢骗我，我跟你没完。”

    “嗯。”

    王妙妙的情绪显得有些亢奋，也不知道是因为雪还是因为陈最答应给她包红包。

    等到了相府门前，王妙妙还不忘再次强调：“你一定要在家乖乖等我去给你拜年知道吗？”

    “嗯。”

    “哪里都不要去。”

    “嗯。”

    “那......你快回去吧。”

    陈最坐着马车离开了。

    王妙妙一直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视野里才转身。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总是不能安定下来，方才多有的兴奋都消失无踪了，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空虚。

    王妙妙没有多想，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一场雪下的可真大。

    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都没有停下来。

    天才朦朦亮，王妙妙就醒了，她看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色，打算再睡一会，可是怎么都睡不着。

    心里七上八下的，无法落地。

    王妙妙翻身而起，穿戴整齐，身上披着狐裘大氅，拉开了房门。

    呼啸的冷风顿时钻了进来，将她吹的向后倒退了两步，才堪堪稳住。

    昨夜还没有风，今天又是风又是雪，温度也骤降。

    王妙妙缩了缩脖子，将大氅的帽子戴在头上后，用大氅裹住身体，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的积雪被下人打扫过，不过地面很快又被积雪覆盖住了。

    王妙妙恨不得立刻见到陈最，可大年初一，她必须要先去给祖父和父亲母亲拜年请安。

    她速速前往，家人见她来的如此早还有些惊讶。

    王妙妙没有耽搁太长时间，便匆匆出门，向着侯府而去。

    等到了侯府，却被门房告知侯爷不在，一大清早就抱着云慕笙的骨灰盒出府了。

    不知怎的，王妙妙的心跳开始加速，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转身刚要走，门房叫住她。

    “大小姐，这是我家侯爷命奴才给您的。”

    王妙妙一看，居然是个红包。

    她接过来打开，里面居然是厚厚的银票。

    她突然想起昨晚自己说过的话，她来拜年时，希望陈最给她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如今红包在手，陈最却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