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静帝愣住了。

    显然，除了阿琼，没有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这么……理想主义的话。

    清静帝不禁在心里慨叹，还是年轻人啊。

    但是，这样充满理想的话语，饶是他那颗深谋老算的心，也不禁有所触动。

    “你说得……对。”

    清静帝难得带着有点激动的声音说话：

    “你说得……对啊……”

    话说得对，却不代表能改变整个朝廷争权夺利的政局，也不代表能改变欺上瞒下、贪污腐败的官员。

    说到底，具体去做，还得一个老谋深算的政客亲自动手。

    而清静帝，竟然也因此，难得地燃烧起了另一种与官僚集团斗智斗勇的野心。

    “你们先下去吧。”

    清静帝平静了下心绪，道：

    “治大国，若烹小鲜，不要轻举妄动，朕，会处理那些东西的。”

    一个“朕”字，他又是那个手握无上权力的帝王了。

    而“那些东西”，自然指的是崔伯斋之流。

    阿琼也从清静帝的口气里，听出了事情的复杂，和他打算下一盘大棋的意思。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却又发现，面对这样的帝王，此时说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走吧。”

    宣长缨在她耳边轻声道。

    随后，便在宽大的袍袖下，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这安静、却又绝对危险的地方。

    朱红色的殿门在他们身后紧闭。

    宫门外，皇子们和官员们、还有他们的爪牙们的视线在徘徊，既盯着他们，也盯着他们身后的皇上。

    好像饥饿的秃鹫，在等待着吃人的尸体一般。

    令人心惊，又心凉。

    ******

    三天后。

    太子玄思仁府上，太子派陷入了前所未见的为难的境地。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十三皇子急得团团转，催促道：

    “崔伯斋可是父皇亲自为你安排的太子太保，你得救他！”

    “他若是出了事，就等于你被砍掉了一条胳膊！”

    他性子直爽、焦躁、爱饮酒，心眼也少，跟崔伯斋这种武将很处得来。

    崔伯斋一直对他也很好，这次出了事，自然是托了人来他这里求情。

    十三皇子讲义气，立刻就来太子这里说情来了。

    太子十分烦气：

    “你说的这些，难道我想不到么？”

    “但是父皇的态度一直不清楚，我……”

    这三天来，清静帝的举动，越发高深莫测了。

    他难得地连着上了三天的朝，每天都在看官员们吵架，神色却是无波无澜，脸上一丝儿情绪都没有。

    这让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各路臣子，都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要办了崔伯斋吧，没动作。

    要赦免崔伯斋吧，也没动作。

    他们的皇帝陛下，越来越神神道道了。

    “我觉得……人还是要救一救。”

    吏部尚书，邵铨，沉稳地道：

    “一来，体现太子您的仁义之心。”

    “二来，崔伯斋若是出了事，怕是……会寒了跟随太子您的武将们的心的。”

    这话说得就比十三皇子有条理得多。

    太子十分意动，却又还是犹豫：

    “可是，母后从宫里传出来的意思，是自从那天张居阳的女儿女婿见了父皇之后，父皇似乎就拿定了主意……”

    “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邵铨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十三皇子却并不当回事，大声道：

    “连个像样的品阶都没有的小官，还能劝得动父皇不成？”

    “他们跟崔伯斋比起来算什么？”

    “谁不知道，崔伯斋跟父皇是多少年的交情！”

    在十三皇子的眼里，男人之间的交情，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太子又犹豫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小厮急促杂沓的脚步声。

    太子本来就烦气，听到这声音更是发起怒来：

    “跑什么跑！不知道在商量事情么！”

    门外传来的却不是告罪讨饶声，而是小厮着急的禀告：

    “启、启禀太子！宫、宫里传来消息！”

    “八、八皇子等人，联名向皇上为崔伯斋求情了！”

    太子听得眼眶睁大，他腾地站起来，问：

    “你说什么？老八……”

    话音未落，十三皇子已经抢先道：

    “大哥！他们这是想抢你的左膀右臂啊！”

    吏部尚书邵铨也跟着道：

    “还要在文武百官面前树立形象：跟着他们的人，他们一定会保！”

    太子顿时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