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九月的京都还有着夏季的余热。

    自从夏油能够自由进入禅院家后，深雪就很少一个人去外墙了。本来那里她就不合适过去，过于危险、也很累。她的身体并没有一年一年的好起来，而是以一种微妙的、无法立刻察觉的速度衰败下去。

    诅咒也使她无法用咒力强化身体。

    最近一段时间，光是坐着都会觉得很累了。

    禅院直毗人请了擅长这方面的术师来看过。

    说是体内的咒力一年一年的累积，身体开始逐渐无法承受。术师的身体就好像是容器一样，天与咒缚所赋予再大的容器，也会有溢满的那一天。

    但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因为无法使用就意味着无法消耗。

    以一种恐怖的量逐年累积下来。

    深雪抬头看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四方蓝天，叹了口气。

    不能去外墙的结果就是，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望不到边际的天空了，多少觉得有些烦闷。

    而且夏油杰也一直没有再联络她。

    “晴明，有收到新的消息吗？”

    玩手机的安倍晴明：“没有哦，深雪酱。”

    他最近沉迷一款叫做《百鬼录》的游戏，主人公是“安倍晴明”，玩家需要操控其收集式神，不断取得战斗胜利，最终成为一名大阴阳师。

    里面的他已经与不少人结缘了，包括了不少生前与他不合的人。

    后人的想象力真是厉害啊。

    “已经两天了……以杰的实力不应该这样的，他不会出事了吧？”深雪不由得担忧起来。

    自从夏油杰说要去一个偏僻的村庄执行任务后，到现在为止就再也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宛如人间蒸发一般。

    “晴明，你与一般式神不同，可以远距离离开主人的身边。最远你可以去到多远？”深雪走到安倍晴明的身前，将手机从他的手中抽出，认真询问。

    安倍晴明的目光一直追着手机，直到屏幕被按灭。

    才遗憾的看向深雪的眼睛。

    他歪头浅笑：“深雪酱希望我去找他？”

    “是，你能做到吗？晴明。”

    这还是深雪第一次要求安倍晴明做些什么。

    过往的这一年，她与安倍晴明更像是老师与学生或是关系亲密的同居人，而不是主人与式神。细算下来，竟然连传话递茶之类的小事都不曾命令过。

    安倍晴明的手扇掩在了嘴角，弯了眼睛。

    “可以哦，无论多远都可以。”

    “命令我吧，深雪酱。”

    深雪深吸了口气。

    “安倍晴明，我命令你去调查夏油杰的下落，把他安全带来京都！”

    手扇伴随着一声清响合起。

    安倍晴明站起身，笑着躬身。

    “是，深雪大人。”

    “……你也要注意安全。”

    深雪认真的看着安倍晴明，“杰很强，所以如果有什么事，晴明也要保护好自己。”

    安倍晴明日夜陪伴着她，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单纯的主人与式神可以形容的了，她不希望他出什么事。

    “深雪酱真是温柔呢，不过……”安倍晴明轻笑，“安心吧，式神不会轻易死去的。”

    片刻后，已经离开的安倍晴明又转身回来。

    “对了，那个村庄在哪？”

    深雪：“……”

    最后，安倍晴明拿了手机一起出发了。

    反正没有了夏油杰这一联系人，深雪平时根本不会去主动使用手机，留着也没用。

    这一点安倍晴明倒也曾经问过，为什么她宁愿无聊的发呆也不玩手机，得到的答案是：“因为很有意思嘛，如果习惯了的话，以后玩不到就会觉得无法忍受了。”

    这是一个带着过于悲观色彩的答案。

    安倍晴明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深雪会有这样的想法。

    禅院家现任家主对她几乎有求必应，而被如果诅咒无法解除，最有希望继承下任家主之位的禅院直哉对她尊敬有加。

    无论是从辈分、还是地位上来说，在禅院家深雪都是特别的。

    普通族人看都看不到的厉害咒具她可以随意挑选，每年一度的生日比家主还要隆重，一应用度更是最好。

    好友更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三位战力之一，每日联络常来探望。

    还有数年如一日教导她的几位老师，更是在咒术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安倍晴明漫不经心的在手机上点下十连抽，将抽到的三个最高等级的金色传说编入队伍开始升级刷材料。以他的速度大约晚上就能赶到，倒时或许可以从这位深雪最好的朋友口中询问一二。

    问问他，——深雪小时候是否曾经发生过不好的事情。

    送走安倍晴明不久后，院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深雪去了仓库。

    也不知道是不是进入了青春期的缘故，这一年她长高了不少，站在专属于夏油杰的那个柜子前，已经可以平视第五格的东西了。

    那里恰好放着的是少年时夏油杰的衣服，多少勾起了她的一点回忆。

    她九岁时才有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那年是甚尔离开的第二年，太过思念的缘故，她第一次主动想要离开禅院家。

    可是当她好不容易爬上高墙后，只是试探性的伸了伸脚，就又萌生了退意。

    当然，当时的她并不是害怕会引来咒灵。

    只是外面没有任何垫脚的地方，直接跳下去的话肯定会骨折的吧。

    于是望而生怯。

    但是又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犹犹豫豫的时候，有一群孩子过来了。

    之前探出结界外还是引来了附近的诅咒，她开口想让他们逃跑，结果……

    深雪伸手抚过袖子上破损的地方。

    结果就被欺负了。

    小时候的她当然是很生气的。

    但是从小背到大的咒术界法令告诉她，「咒术师要庇护非术师」。

    即便当时的她都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是咒术师，但肯定是不可以丢下这些孩子不管的。

    结果提醒和警告，这些只换来了孩子们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负、嘲笑，朝她丢石头，甚至想要叠人墙把她给拽下去。

    好在当时正在修学旅行的夏油杰被咒灵吸引过来……

    “好漂亮的房间啊。”

    正当深雪沉浸在回忆当中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轻快的声音。

    她整个人一惊，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五条悟？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人又变强了吗？

    两年前的时候她还能再近距离时感知到他身上的咒力，但是今天人都走到身后了，她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不对。

    不是感知不到咒力，而是……没有咒力。

    五条悟看着比起两年前要长大许多的深雪，丝毫不心虚的扬起笑容和她打招呼。

    “好久不见。别误会，我今天可是专门来道歉的。”

    深雪闻言不解的歪了下头。

    “道歉？你不是为了解除诅咒而来的吗？”

    身上一点咒力都无，这分明就是诅咒已经生效的模样。

    以五条家与禅院家之间恶劣的关系，也不可能是来做客的，只有因为诅咒才会到访吧。

    五条悟耸了耸肩，“嘛……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这次到禅院家有两个目的。

    一是解除诅咒，二是要走伏黑惠。

    禅院直毗人那个老爷子听完他的要求倒是没有说什么。

    只是将伏黑惠留下，让禅院直哉带他过来这里，说是只要深雪原谅他就可以继续谈下去。

    至于原谅什么……那当然是两年前他一时冲动跑过来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所说的那些话。

    想到这里，五条悟就忍不住深思。

    思考两年前他到底是报着什么想法才会做出这种事。

    带路的禅院直哉离开前提醒了他一句，最好不要提起伏黑惠的事情。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眼前这位禅院家的大小姐恐怕不会喜欢他。

    这里姑且还是不提了。

    毕竟……禅院直毗人也让他不要提起。

    真是奇怪。

    难道她和伏黑惠的父亲曾经有什么过节吗？

    五条悟漫不经心的扫着这个房子，当他看到满满一墙的摄影图时，饶有兴致的走了过去。

    “这里是？”

    上面全部都是日本各处的风景啊。

    深雪把衣服放回第五层，抚平了衣摆的褶皱，“一些想去的地方。”

    这里是属于她的非常私人的领域，此刻被五条悟这样参观，让她有些皱眉。

    “换个地方聊吧。”

    五条悟若有所思的看着正中间那副特意在旁边留了许多空隙的向日葵花田，“这个地方我记得是在……明野吧，你喜欢向日葵吗？”之前祓除咒灵时去过一次，还记得路线。

    深雪看向了那面墙中间的向日葵照片沉默了一会。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张照片很好看。”

    她其实没有见过向日葵。

    唯一会送她花的甚尔哥哥，也没有送过向日葵，平日里更是没有机会接触，这张照片是她第一次见到向日葵的模样。

    五条悟将墨镜推上去，走到深雪的身边，蹲下来抬头对她笑眯眯的说：“要不要去看？现在正好是花期呢。”

    深雪：“……”

    她嘴角的弧度放平，“你在耍我吗？我出不了门的。”

    “我知道。如果可以出门的话，你想去吗？”

    五条悟仍然带着笑，语气十分认真的问。

    ——当然想啊。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深雪摇了摇头，“想又怎么样呢。”

    五条悟缓缓站起身，倾身伸手做出邀请的姿态。

    “我带你去。”

    “我身上「天与咒缚」的效果你难道不知道吗？”

    深雪下意识的拒绝，以往仅仅是把手伸出去久一些，就已经很冒险了，更何况是长途跋涉的去往所谓的什么明野。

    “我知道啊。”

    还没等深雪生气，五条悟又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

    “那又怎么样？一匹不落的全部祓除就没问题了吧。”

    「有什么好哭的，睁开眼睛好好看我把这些咒灵一匹不落的全部祓除。」

    深雪下意识的呼吸一窒。

    半响后，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放到了五条悟的手上。

    比起小时候的记忆，这只手变大了许多，一握就将她的手包裹了起来。

    五条悟牵起深雪的手，热烈的阳光从窗口探进来，像是给他描了一层泛金的边。

    他背逆着光冲深雪展开笑容：

    “尽管相信我吧，我是最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