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星定一定神，问道：“阿俪是谁？”

    那妇女咧嘴一笑道：“阿俪就是芮姑的女儿，半夜里有时会回来的。”

    上官星和凌紫颖面面相觑，你玩我们呢？刚才还说芮姑的女儿已经死了，这会又说半夜里有时会回来，鬼魂吗？望着这静悄悄的街道，这暗测测的屋子，还不时闻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味，两人竟一时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上官星壮着胆子问道：“阿姨你刚才不是说芮姑的女儿也死了吗？”

    “那是她的大女儿。阿俪是她小女儿。”那妇女抬起头，絮絮叨叨地开始唠嗑，“芮姑真是个苦命人。老公开车撞死人坐了牢，好容易出来没几天，就被一群混混捅死了，凶手逃走了一直没抓到。她自己也得了精神病，四年前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只留下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儿……”

    上官星和凌紫颖听得傻了，这什么情况？我们只想找这个肇事司机家属了解些事而已，却听到了一个悲惨故事。还好这不是一个鬼故事……

    只见那妇女一边说着，一边慢腾腾探手将散开的头发扎到背后，露出了一张憔悴不堪的脸，瞧模样也就四十多岁，但脸颊异常瘦削，肤色干黄，呈现一种缺乏营养的病态。

    上官星瞪大了眼，看了几眼，失声道：“宁老师？”

    那妇女一怔，也瞪大了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上官星，满脸惊疑：“你……你是……”

    上官星接口道：“我是上官星。您是我小学一、二年级的班主任宁老师，对吗？”

    那妇女仿佛被这一声称呼叫醒了，腰板一挺，脸露喜色：“对了，你是上官星。我想起了，你当初个子是全班最矮的，坐在第一排。现在长这么高个，我都不敢认了！还有你这股气质，啧啧，像极了当兵的……”

    这宁老师是当初小学一、二年级的班主任，对上官星极好，还让他当过两年班长。所以上官星对这宁老师的印象特别深刻。只不过记忆中的宁老师三十岁时风华正茂，虽然不是大美女，也是模样端正，青春秀气。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未老先衰的样子？

    “他们是你以前的学生啊？”屋门口又忽然冒出一个耷拉着脸的中年男子，眉宇间尽是深深的皱纹，见到外人，勉强挤出笑容，“要不进来坐坐吧？”

    宁老师迟疑了下，上官星却毫不犹豫道：“好，宁老师，十多年不见了，正想跟你聊聊。”

    凌紫颖也想着套近乎，了解下更多的情况，便也硬着头皮跟着上官星进了那破旧不堪的房屋。

    两人进门后才发现，里面堪称家徒四壁，脚下坑坑洼洼就是泥土地面，一张缺角的桌子、两张方凳就构成了客厅的全部家当。周围墙壁仅有两扇窗户，透光性也不好，不得不把大门打开，这才显得亮堂一些。

    宁老师介绍了那中年男子正是她老公，上官星也介绍了凌紫颖是他高中同学。凌紫颖摘下墨镜，那丽色无垠的容貌，把宁老师夫妻也震得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中年男子便要去厨房找水壶茶杯，凌紫颖已经有点不敢接受，忙摆手道：“不用客气了，我们随便聊聊就行。”

    上官星敏锐地嗅出，从后面的卧室里飘荡着一股草药的味道。他不由问道：“宁老师，你生病了吗？”

    宁老师夫妻俩不约而同齐声长叹。原来五年前，宁老师就得了肝癌，幸好还不是晚期，经过手术保住了性命。但也把家里积蓄折腾得一干二净，连房子都卖了。现在搬到这里租房住，常年需吃中药料理，家里的生计唯有靠她老公早晚摆摊挣点钱。他俩就一个女儿，已经嫁到邻县，除了逢年过节回来看望下，也没法指望供养。

    上官星越听越不是滋味，问道：“宁老师您不是教师吗？这块收入应该还有啊，生病了也应该有医保的吧？”

    宁老师苦笑了下，按各地医保政策，癌症这种大病手术一般只能报50%左右，但只有编制内的教师才能享受到。她其实只是个编制外的代课教师，同职不同酬，同岗位不同待遇，除了每个月拿点微薄的代课工资外，根本就没有社保医保待遇。自从生病手术后，学校就和她解除了聘用关系。

    凌紫颖和上官星都是第一次听说有编制内和编制外的区别，不由为宁老师感到忿忿不平，辛辛苦苦干了十几年，被发现没有价值后又被一脚踢开。

    凌紫颖问道：“那您为什么不能转入编制呢？”

    宁老师冲这两个还不谙世事的学生笑了笑，耐心解释：“小学教师编制转正最低要求具备大专学历，还要参加考试。我当年只有中专学历，破格让我考了一次也没考上，以后就没了机会。”顿一顿道：“所以上官星啊，你们高考怎么样也得努力考取一张大学文凭。虽说似乎用处不大，但没有的话，踏上社会恐怕难上加难！”

    上官星一阵心酸，耳闻和目睹给人带来的冲击感是截然不同的。一方面新闻里天天报道繁荣昌盛，科技发展，今天对外援助，明天减免债务，后天卫星升空……另一方面却是现实中的数亿贫苦人群还在温饱线上辗转挣扎，一场大病一夜返贫，一个个家庭的经济基础何其脆弱……

    他探手入兜摸到一把硬币，这还是他用来练习暗器的道具。正自尴尬，凌紫颖已经掏出一叠大红钞票放到桌上。

    宁老师脸色一变，但也知道凌紫颖不是她学生，皱了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收起来！”

    上官星搔搔头道：“宁老师，您拿去买点营养品吧，我们也没带啥东西上门，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多年没见您了，就当学生的一点心意吧！”

    宁老师望着这两个学生，似乎猜到了两人的关系，笑了一下：“上官星，既然这样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们今天是来找芮姑家人的吧？她小女儿的电话我有，你想知道什么事只有问她了。”

    凌紫颖大喜过望，好歹有点线索了，当下连声道谢。她拿出手机，听宁老师报出电话号码，当场拨通了电话。

    一个慵懒的媚音响起：“哪位？”

    宁老师凑上去道：“阿俪，我是宁阿姨。”

    “哦，宁阿姨啊！”少女的声音一下子端正起来，“我家里有情况吗？”

    “我的学生来找你，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要不让你们直接通话吧？”

    上官星做了个手势，示意凌紫颖直接通话。凌紫颖撇撇嘴，道：“你是芮俪吧？我姓凌，我们能不能单独见面聊一聊？”

    少女的声音充满疑虑：“我和你不认识，你想聊什么？”

    凌紫颖沉默须臾，道：“关于你父亲的事，还有那个凶手的事。”

    芮俪的声音顿时激动起来：“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凌紫颖道：“你跟我见面，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现在住在县城里，地址和电话号码都可以给你，你们能来找我吗？”那芮俪收敛心神，快速说道，“或者等我晚点下班后，连夜赶回来？”

    凌紫颖道：“你不用麻烦了。我们开车直接来找你，最多只需要两个小时。”

    芮俪道：“好，那我们就在百货中心商场的一楼咖啡屋见。”

    等两人挂了电话，宁老师神情古怪地望着凌紫颖，正想要发问，上官星早已上前说道：“宁老师，谢谢你。我们这就要赶回去了。您多保重！”

    宁老师老公立刻抢着说道：“那你们快走吧，回县城还挺费时间呢！”

    上官星和凌紫颖匆匆道别。宁老师也来不及说什么，望着他们远去，转头问老公：“你刚才怎么故意不让我说话？”

    “你想说什么？有必要吗？”宁老师老公叹了口气，“看在钱的份上，你不要操心了。这种人命案子，哪是我们这种只剩下半条命的人能碰的！”

    一辆迈巴赫朝着嘉关县城一路风驰电掣。

    在司机右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西服革履的青年男子。后排位置坐着一个五官俊朗的中年男子正自闭眼假寐。

    突如其来的短促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的安静。坐在副驾位置的西服男子拿着手机，回头对假寐的中年男子低声道：“董事长，有个不显示号码的奇怪电话。”

    中年男子睁开眼，接过手机，喂了一声：“哪位？”

    “凌董，我是老郝。”

    中年男子一怔，奇道：“郝局，你这手机怎么不显示号码？”

    “这是我的一个保密号，为了安全通话。不要介意啊！”郝副局长呵呵笑着解释。

    凌董这才释然，笑道：“你还这么小心啊！”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笔买卖金额不小，我也得谨慎啊！”郝副局长顿了顿道，“凌董，我帮你跟老洪谈了下价，他同意再让一千万。你看如果差不多，今晚就把这事给定了吧？”

    “哈哈，郝局的面子不小。那我考虑一下，看两亿四千万的价格能不能收购洪老板在嘉关县的全部产业。”

    “你这下可是赚大便宜了。老洪持有的土地、夜总会、酒店起码值两亿，那酒店光造价就要五千万。而且他那夜总会每年收入都在一千万以上。这次老洪绝对是卖亏了！”

    “我这也是沾了你的光。往后这地方还请你多多关照。这一单成交的话，付你的居间费怎么给？”

    “跟凌董做生意就是爽快！你转给我弟弟夫人在海州开的公司就行。”

    “没问题。”中年男子顿了顿问道，“对了，郝局，你知不知道这位洪老板为什么做得好好的，突然不想做了？”

    “不知道。老洪的理由是年纪大了，想出国养老。我看他是想急流勇退了……”

    中年男子微微叹息：“能急流勇退也是好事。我想退都没地方可退。”

    “凌董，你可不能退，你手下那么多产业和兄弟们，都靠你糊口呢！还有我的养老金，也全靠你给我兑现呢！”

    “哈哈，郝局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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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真的，我要是再升不了正职，估计过几年就该转二线了，这个副局长弄不好就到头了……呵呵，不说了，我们恭候凌董的大驾光临。”

    挂断通话，凌董事长嘴角露出一丝讥笑，郝清正，你升官没希望了，就想着发财了，是吧？这个项目你这么积极介绍，想来你在其中的利益不小吧？

    “董事长，我觉得……”坐在副驾的西服男子略一犹豫，小声说道，“根据投资部的意见，这个项目我们买下来恐怕会亏损。”

    凌董事长眉毛挑了下：“理由？”

    西服男子鼓起勇气道：“嘉关县是个内地五六线小城，全县人口三十几万，县城十万人都不到，实际可能更少。没有什么工业企业，旅游业也发展不起来，房地产涨幅比不上通胀速度，电子商务的冲击又让很多实体商店倒闭。除了一些餐饮店可以挣钱，就连唯一的百货商场据说也挣不到钱。总体居民娱乐消费能力很弱，夜总会的收入不会有描绘得那么好。另外旁边附带的酒店，入住率常年不足30%……”

    凌董事长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这个地方的人，除了当公务员，进医院、学校事业单位，找不到一份超过三千块月薪的工作，哪有什么消费人气？哪有什么支柱产业？”

    “那您还决定投资？”西服男子闻言搞不明白了。

    “小田，有的投资，不是光看眼前的经济账。”凌董事长闭上眼睛，淡淡道，“项目即使亏了，不是还有这一片城中心的地可以托底吗？”

    “可是，董事长……”那小田大惑不解，“现在房地产行业一落千丈，早就不是当年的黄金疯涨年代了。这种落后县城的土地，其实根本没什么价值……”

    凌董事长微微一笑：“不错，小田，你说得完全正确。”

    “那您为什么……”

    “我说过投资不是光看眼前的经济账。嘉关县县委萧书记急需政绩，县城中心改造项目一旦给到我，他的政绩就出来了！”

    小田讶然道：“区区一个县委书记，也值得您砸几个亿进去给他送政绩？您连省委书记都见过了……”

    凌董事长微闭双目，低声道：“小田，这位萧书记可是燕京城萧老太爷家的嫡长孙。”

    小田吃了一惊：“他是那位萧家大少？萧部长的儿子？”

    京城萧家是开国元勋世家，历任萧家子弟分布在华国政、商、学各界，当今萧老太爷以副国级领导职务退休后，萧家长子崛起接班，一路官至正部级，已成为家族新一代领军人物，据说极有可能再进一步。

    董事长的做法，显然是为了搭上萧家的线。小田顿时会意，恍然道：“难怪这次夫人会同意董事长来嘉关县……”忽觉失言，忙捂住嘴巴。

    凌董事长眼皮也不抬，说道：“小田，是不是来之前夫人关照你要盯紧我的行程。我去任何地方，见到任何人，都要你向她汇报？”

    小田的脸色骤变，紧张地望着凌董事长。